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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陆言这边,沿着冥铺过去两条街,再穿过一个窄胡同,就是刑场。
大宣燕京城西市,怨气冲天的地方。
朝廷指定的斩首地点,每年都是人头滚滚,有传言称,住在西市附近的百姓起夜,经常能见到无头鬼魂念叨着“头,头……”,满刑场转悠。
不仅如此,据说先帝庆皇那会,一个老酒鬼喝醉了,半夜溜达到西市,竟然躺在刑场上睡着了,白天大伙起来一看,头没了。官府派人来收尸,白布一裹,送去停尸房。
本来以为这事都算完了,结果过了几天,有人竟然又在街上看到这个酒鬼,人喝得醉醺醺的,头又回来了。那人可是吓坏了,赶紧去报官,官差半信半疑到停尸房一看,酒鬼尸体果然不翼而飞。
后来就有懂行先生说了,这是刑场斩首的冤魂心愿未了,问活人借个脑袋,还愿去了。心愿实现,这头也就还回来了。
总之,各种传说那是层出不穷,但依旧不影响西市刑场对民众的吸引力。
每每有砍头,人群那是乌央乌央的,就跟商行生意开张了似的。
此时刑场附近,那是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水泄不通,满眼望去,人山人海。
再加上嘈杂,但凡走近点,那跟误入花果山高级会议似的。
陆言懒得挤,索性在最外围寻了个地方站着,现在看得见看不见随缘,反正人群散了他照样能瞅着。
不时能看到一些身着制服的官差到处逮人,多半是胡说八道叫人听见了,带下去“批评教育”呢!
陆言这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嗷唠一声,是报时官的报时。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哗……!”
报时声一响,刑场中心仿佛产生一股吸力,人群如潮水一般开始向刑场方向涌动。
陆言也如浪花,随波逐流,被推着靠近刑场。
他定睛一瞧,这才见着几个熟人,都是陈福生平回放中见过的。
比如陈家老二陈明玉、正妻王氏和荡妇小妾,陈家成员基本都在,却是少了陈福的两个女儿。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天高皇帝远”的滇州督抚刘远,明明是大夏天,却宛如冬日的鹌鹑,跪在刑场上瑟瑟发抖。
倒是没见西南总督孙光佑和大土司杨英龙,估计是人家品级太高,朝廷也不好轻易动吧。
这不,滇州督抚和陈家一众,不就当替罪羊给推出来了嘛!
陆言通过碑林图,可是得知不少信息,别的就算不太清楚,那也知道陈福一家肯定是被冤枉的,如今却上了刑场,八成是被某些大人物推出来背锅的。
刑场上,监斩官正襟危坐,从签筒中抽出火签,抬手甩出。
“啪嗒”一声,火签落地,令出即行!
只见刽子手一脚把手下囚犯踹倒,又搁犯人脖子底下垫了块青砖。
随后一手扛着鬼头砍刀,一手端着酒碗满饮,再一口喷下去,酒洒在脖颈上,给哥们几个吓一激灵。
酒壮怂人胆,鬼头刀起,鲜血四溅,人头落地。
几名差役毫无波动地上来清扫收尸,顺道抬上来一个大木桶,监斩官一众离开。
一场行刑算是完了,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
前面势造的大,后面也就是一刀的事,至于有没有起到震慑惊醒的作用,谁知道呢?
行刑结束了,好戏却才刚刚开始。
第六章 人血馒头
怎么着呢?
陆言就见到,几名刽子手把鬼头刀放下,从大木桶里面取出一个个白花花的大馒头,放在地上滚一圈,让馒头沾满死囚的鲜血。
沾血的馒头,再扔回桶里,哥几个搬着桶,走到一边坐下,就有一群人攥着白花花的银子上门,去买这些红得滴血的馒头。
这些人大多面色苍老,咳嗽着,买到馒头的瞬间,浑浊的老眼中突然有了神采,瞅着馒头上滴落的血,仿佛看灵丹妙药一般。
这还不算完。
又见最前方的一名男子,一个健步冲上刑场,直接扑倒在一块沾满鲜血的青砖上,双手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呲着嘴巴,露出一口大黄牙,发出癫狂的笑容。
“哈哈,这块染血最多,是俺的啦!”
随后,他又一脸警惕,露出一副刚出银行怕被抢的模样,将染血的砖头揣进怀里,火速溜走。
“拿了砖就想走?做梦,哥几个拦下他!”
五六个人迎上,互相扭打一团,似乎是为了那块染血青砖。
有人牵头,随后就是轰然般的爆发。
百,千,万!数不清的人冲上不大的刑场,你争我抢,就为了那么为数不多的几块染血砖头。那场面,比超市白菜打折大爷大妈排队挑菜还要疯狂无数倍。
一个个憋红了脸,匍匐在地上,双手到处摸,不知道以为是谁家金条玉石洒了一地,这么疯抢。
旁边的刽子手那,则是相对平和,病恹恹的老头老太排成一队,挨个买过,不一会竟是卖完了。几个刽子手提着桶走了,个别没排上的人则是垂头丧气。
两处诡异的场面,仿佛真的是把西市刑场变成了商行铺子,做起了生意!
但见刑场下面的差役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言在一旁站着看,早已目瞪口呆,他是初来乍到这个世界,哪见过这阵仗?别说前世在蓝星了,就原身的记忆中,那也没见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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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不远处有一位白衣玉面中年,正抱臂一脸戏谑地看着前方,他便走过去搭话。
“老哥,这,他们这是干嘛呢?”
“哟,小兄弟是外地人吧,刚来燕京?害,这是抢断头砖、卖人血馒头呢,算是咱燕京城西市刑场的特色了!”
中年介绍,西市每次行刑,都会在囚犯脖子底下垫一块砖,待到行刑结束,再卖一批人血馒头。官府也不管,任由百姓去抢、去买。
“据说把这染血的断头砖带回去,埋到家里,能保佑子孙开枝散叶,还能聚拢财气改善运气;而那人血馒头,据说是能治痨病,一群老药罐子,指着那玩意续命呢!”
“这么神?!那您怎么不上去,抢块砖,买个馒头?”
面对陆言问询,中年洒然一笑:“咱?咱家一不缺钱,二不缺人,三又没痨病,抢那砖头、买那馒头干嘛?人家来这等着抢砖买馒头,咱就来这等着看他们闹,看戏、凑热乎呗!”
陆言一怔,四下一瞧,果然有那么些人,站在原地不动,远远地观望,面露戏谑。
得嘞,到哪都不缺乐子人和吃瓜群众。
“你看最先跑上去那人,石三狗,琉璃街的老赌鬼,就好赌石这口,这一赌,得,家财尽散!刚才抢到一块断头砖,八成是要埋在祖宅,指着改赌运东山再起呢,嘿!”
“你再看第一个买到人血馒头那老头儿,嘿,赵兴商行大老板,得了古怪痨病,遍请名医无用,药石难医,就指着每次刑场砍头,来买人血馒头吊命呢!”
中年倒是个健谈的人,不知从哪掏出一袋瓜子儿,边嗑着瓜子边笑着介绍个中趣闻八卦。
“小兄弟,来点儿?”
“嘿,那小弟就不客气了!不知老哥怎么称呼?”
“免贵姓朱,单字一个闲,闲人闲事的闲!”
“哈哈,那小弟就斗胆叫一声朱老哥了!”
朱闲从袋中倒出一捧瓜子,陆言接过,也磕起来,二人有说有笑,吃着瓜子看热闹。
人血馒头是早早卖完了,又过了一阵,哄抢也结束了,几块断头砖经过激烈地争夺,都名花有主。
多数人垂头散去,少部分人不甘心,开始打起一些无意中溅到血的刑场青砖的主意,准备动手把这些砖头刨出来,结果自然是被守卫官差给轰下去。
你抢断头砖是一码事,你破坏刑场又是一码事,这刑场地面的砖是公家财物,不能随意损坏。
陆言和朱闲俩乐子人一瞅没热闹看了,瓜子也磕完了,索性互道一声,各自回去。
陆言回到自家铺子时,太阳都快落山了。
回来路上还和一群官差打了个照面,他都认出来了,是方才刑场上收尸那帮人。
再瞧着缝鬼铺那条胡同里,横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陆言明白了,这是砍完头直接送去缝,缝完下葬。
像是这种尸首分离的死囚,不缝,是要出乱子的。
不过这些都是缝鬼匠去头疼忙活的事,和他无关。
陆言点火上灯,该干活了。
关上门,点上灯,屋内仿佛另一片小世界。
今天的碑文册子,说的是一个名叫吕坚的人。
按碑文所说,这吕坚是个孤家寡人,媳妇都不曾娶过,也没有后嗣。
那是谁替他写碑文办丧事呢?琉璃街的一家大赌石坊。
一条琉璃街,万户赌石坊。
这说法虽然夸张,但也足见赌石风头之盛。
就跟前朝盛行蹴鞠一样,本朝盛行赌石,这是火爆整个燕京城的大众娱乐活动,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头百姓,有俩闲钱就想赌一把。
比的就是谁能切出来料,玩得就是图刺激,跟陆言前世的盲盒有点像,追求那种未知的欢愉。
有人赌石就要有人切石,所以基本上只要大点的赌石坊,都得养着百十个切石师傅,负责切石料。
而这位叫吕坚的人,就是一位大赌坊的切石师傅。
怎么死的呢?
碑文上也就大概提了两句,没细说,反正看着不像正常死亡。
但是陆言不怕,他有能看到一个人生平!
先催动望灯术简要一瞧,周围阴气不太重,能刻。
起手钉锤飞舞,金石交击,碎石飞溅,刻完收工,一夜平安。
碑林图现,生平,启!
第七章 神品九等养气心经
吕坚和陆言的前身一样,都是遭了水患的流民。
前些年黄河豫州段发大水,汴梁城数十万人流离失所,不少人逃难来到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