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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吓得脸色发白,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掀轿帘看去,只见茶楼前已一片狼藉。
再一抬头,正见那茶轩上有人一刀把那老官绅的头斩下来!
接着那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茶楼跃下,十数名壮汉从四处冲出。
“锦衣卫办差!旁人勿惧!”
“原河道总督马时胜贪脏枉法、勾结叛逆,罪不容诛,今已援首!”
……
“拿住他们!别让这些人跑了!”远处有官差赶过来,大喝着向那十数名汉子杀去。
双方在长街上只斗了片刻,那些锦衣卫汉子杀十余人,自己也抛下七八具尸体,越逃越远。
惊变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致仕的高官顷刻间竟成了无头尸体……
……
董小宛回到家口,依旧捂着领口感觉心惊不已。
婢子早已吓得眼泪涟涟。
“姑娘你没事吧?那些是什么人哪……当街杀人……吓死人了……”
董小宛叹息一声,低声自语道:“内斗不止,国事愈艰,江南只怕也要动乱。”
她来往的都是名士,自也听说过许多事,前次李香君甚至邀她去北面,说是要去见见那名震天下的虢国公王笑,劝其勿要对江南用兵。
在董小宛看来,李香君异想天开了,如此家国大事,一介风尘女子去能有何益?无非只是被当作以才色娱人工具罢了……
心中心量着这些,门外又有人敲门,本以为是官差,婢子去看了却回禀道:“姑娘,是李大家遣人来访,带了一个大夫,又有口信给你,见一见吧。”
董小宛点点头,出去见了。
来的却是个侯家的下人,虽然风尘仆仆,说话却风雅,气度比一般县衙官吏还大些。
“刚才过来,遇到几个官差想来盘问董大家,原是城内发生了凶案,小人替你打发了。”
董小宛行礼道谢,道:“时局动乱,不知香君如今可还安好?”
“董大家放心,李大家与我家公子皆无恙,他们此次办完事便回商丘成婚,李大家就不再回南京了,她唯一记挂便是你,因此求我家公子寻访名医为来令堂诊治,这五百两银子也请收下。”
董小宛再谢,道:“香君也是有心,劳侯公子费神了,这银子却断不敢收。”
“只需看作是李大家给的,略尽朋友之谊,还请万勿推辞。”
侯家下人说着把银子放下,又掏出一封书信。
“这是李大家给你的书信,但有些事不便信里说,小的还带了个口信……已见了北面那位公爷,此人风仪气魄,一言难以尽述。他似乎听说过你的名头,对你有些许‘留意’,你若愿入王公勋第,倒可往北面走走看看,若是无意,避一避也好。”
董小宛礼貌地笑道:“我不过乡野贱婢,哪能让那等人物留意,避也无处可以避了,这银钱也请带回去吧。”
“董大家误会了,去与不去,这银子只是姐妹间互相帮衬。”
他听明白董小宛这意思是不愿去徐州,也不强求,依旧彬彬有礼地把银子留下,转身就走……
~~
苏州之事既了,这侯家下人又马不停蹄赶去南京,一路不歇,径直到了都堂巷沈次辅的宅门。
沈宅中出面接待他的,是次辅大人手下一位称作“尤先生”的幕僚。
侯家下人把几封信交了,尤先生也不马上放他走,看了信、提笔回复了一封,这才捻着长须,追问各种细节。
“你是十一日离开徐州,为何今日才到?”
“小人先去了一趟苏州。”
“办什么事?”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事,那侯家下人一五一十说了……
尤先生又问道:“王笑既对董小宛有意,你们就这般蜻蜓点水般问一问而已?”
“回尤先生,王笑只是略有留意。”
尤先生嗤之以鼻,道:“那样的大人物,要什么东西还不是一个眼神,自有人巴巴的送上去。怎么?还要他开口提不成?”
“我家公子特意交待不必强求,原话是‘王笑重情而非重色,唯有诚心相交方能打动。若强求董小宛曲意奉承,不能使她一展才情,反而弄巧成拙’。”
侯家下人说罢,又道:“公子说他自当尽力劝服王笑共举大事,至于这点细枝末节,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成了是好,不成也无碍。”
尤先生听了不屑,随手挥退他,独自沉吟。
末了,尤先生带着讥笑自语道:“呵,侯朝宗。想做事却又放不下那套名门雅客的身段……事岂是那么好做的?”
这只是一桩拾遗补缺的小事,他随手吩咐了人到苏州再走一趟,心思重新回到正题上来,继续考虑着刚才被打断的思路。
“看样子,郑元化你是真的老了吗……”
~~
徐州。
刚入城不久的王珰只被问了两句话,脸色就已经垮下来。
他偷眼打量了一眼王笑,复又低下头,老老实实交待道:“我确实不是真病,就是北面这趟我吓坏了,想歇几天,把一些事情想通。”
“这么说你还顿悟了不少?”
“嘿……也可以这么说,先处理心情,再处理事情嘛。”
王笑道:“眼下只挡住建奴一遭,就已有官吏开始心生懈怠、嫌山东任官比江南清苦。你是王家人,给我把样子做起来,别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上行下效,败坏风气!”
王珰一惊,赌咒发誓道:“是,我以后一定卖力干事!绝不再偷懒!”
王笑冷哼一声,这才放过他。
“关明以及他手下将领的府邸,你带人去抄。给我盯紧了,若有人敢偷拿好处的、欺凌眷属的,我唯你是问。”
王珰想了想,问道:“总得有个标准吧?不然我可做不到。”
“十两银子,偷拿超过这个数,严惩不殆。”
“要不十五两吧?抄家这事我有经验,人家顺手一摸什么数都不好说,要罚太多人的话我可难做……”
“当我这是菜市场?”
王珰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王笑要等到济南调派的官员、锦衣卫到了才敢开始抄家,这平兴伯府清点起来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唉,笑哥儿越来越凶,我都烦死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王珰打算尽快退出去,才晃头晃脑走到门边,身后王笑又说了一句,惊得他魂飞魄散!
“去让殿下过来见我。”
“啊!这这这……原来殿下偷偷混到队伍里来了啊……我都不知道……哦!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是我带他来的……”
~~
两个核桃在手上笨拙地转着,周衍一路都蛮开心的,到了徐州却有些彷徨起来。
等王珰回来一说,他也是吃了一惊,手上的核桃又掉了一颗在地上。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瞒不住。”王珰道:“这次来一看,笑哥儿是愈发严厉了。我不过是装病偷懒几天,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他非要追问,吓死我了,你可要小心些啊。”
“嗯,和姐夫说清楚也好,我去了。”
“核桃你别带着啊,让他看到又要训我了……”
~~
小厮打扮的周衍穿过府衙,正看到小柴禾从不远处走过,依旧是像没认出自己一般。
——问题是,姐夫召见一个小厮,你至少该看我一眼啊。
周衍心里一叹,明白小柴禾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在队伍里了。
他进了厅堂,王笑已经站起身,拱手道:“殿下。”
“姐夫,我……我过来,其实是有些话想问问你。”
“殿下请坐吧。”王笑叹了一声,给周衍倒了杯茶。
周衍虽不安,依然端端正正的坐好,那气度,半点小厮的样子都没有。
“我不想和姐夫绕弯子,济南城中让我称帝的议论愈演愈烈,但姐夫不表态,我不知怎么办,所以称病偷跑了出来。此事与王珰无关,是我逼他的。”
王笑捧着茶杯,暖着手,道:“跑出来了就跑出来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衍一愣。
又听王笑道:“天天闷在王府也是辛苦,出来逛逛也好。下次要出来,大大方方下个诏好了。”
“只是怕宋先生不允。”周衍道,“何况楚律规定,藩王不得擅离封地。”
后半句话的意思,王笑自然明白。
“殿下来,是想问称帝的事吧?”
周衍郑生道:“是。”
王笑道:“此事我不表态,并非你担心的那样,而是我‘不能’表态,这是我们与南京的博弈,我一表态,事情就成了定数,失去了制衡的手段,明白吗?”
周衍听了,心情放松下来,又有些讪然道:“我没有担心什么……”
“殿下就算有担心,也是正常的。”王笑道:“但我从没想过要算计或试探殿下什么。眼下失地未复、虏寇虎视眈眈,我们自保尚且来不及,何必要把心思放在这些互相猜忌上?”
周衍有些羞愧,抿着嘴不知道敢怎么做答。
带着万般思虑跑来徐州,王笑却是一句话就把他这些思虑全卸掉,让他只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不过就是一个皇位,如何值得这般辗转反侧?
但周衍想了想,依然昂了昂头,慨然道:“我觉得我来徐州见姐夫是做的对了!我坦白将疑惑问了出来,亲耳听到姐夫的回答,才能不让心中再有猜忌。”
“殿下想怎么做,何必管旁人觉得对不对?”
王笑随口说了一句,又道:“殿下与侧妃之事我也听说了,此事因我而起,我给殿下提几个思路。”
“姐夫请说。”
“群臣嫌侧妃是异邦女子,但,若是殿下能立志把异邦化为己邦,那些人见殿下有如此志气,岂敢继续聒噪?”
周衍又是一愣,若有所悟。
王笑又道:“这只是一个思路,问题的关键在于殿下你自己的底气。这世道,你底气越不足,他们又越敢欺你一分,哪怕你是堂堂齐王。”
周衍往深处想了想,眼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