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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寸土寸金的崇仁坊、盛业坊,平康坊丝毫不差。
而在临近北里的南侧,舒思暕坐拥一个占地十亩的私宅,虽然远远比不得定国公府恢宏大气,却修葺得分外雅致小巧,平日宴宾请客、三五好友吃酒,皆在此处。
半个时辰后,舒明悦换了一身天青色的立领长袍,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遮住纤细身段,出现在“柳岸莺啼”。
这是舒明悦第一次来。
上辈子哥哥离世早,她那时也年纪小,对情爱懵懵懂懂,只知道哥哥常年流连的北里是个烟花地,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了。
管家前来开门,瞧她面生,皱眉问:“公子找谁?”
舒明悦从怀里掏出舒思暕的令牌,往前一递,“定国公在这儿吗?”
时下世家子弟外出,都会随身携带代表身份的佩玉和令牌,但舒思暕显然不需要这个,他那张脸随便往哪一站,都是威名赫赫。
出门之前,舒明悦去了趟他书房,把令牌翻出来了。
管家定睛一瞧,神色立刻变得恭敬,又瞧他周身气度不凡,很快明悟了眼前这位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侧身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国公爷在与襄国公吃酒,公子里面请。”
襄国公?
舒明悦脚步一顿,大表哥也在?
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襄国公府就在平康坊。比起定国公府,襄国公府还要更大一些,听说是前朝的长公主府,府里有个蹴鞠场,可以跑马、打球。
平康坊一共七百五十亩,仅是襄国公府就占了一百八十亩,整个坊市的四分之一。
相比之下,这座柳岸莺啼简直弹丸之地了。
……
地方小,院落形制也简单,穿过前厅、花圃、池塘,便是后院小楼。每个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似定国公府那般,多一半的屋院落了锁和灰,七拐八拐才能绕到主屋。
刚行至住院门前,里面便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许是因为醉酒,有些吐字不清晰。
“她小时候可喜欢我了,表哥,你记得吧,小时候,你带悦儿出去玩,回来路上买了一只糖画,她都舍不得咬第一口,站在板凳上都要举高了给我吃,我嫌甜,不想吃,她还哭,非要喂我。”
舒明悦:“……”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沈燕回,“嗯,记得。”
悦儿刚出生那会儿,舒思暕七八岁大,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他年纪稍长一点,十二三岁,那个时候,两人还要坐在学堂里读书。
姬青秋临盆那天,两个人特别紧张地趴在窗户边,踮脚尖往里面看,因为是二胎,姬青秋生得顺利,三四个时辰小姑娘就呱呱坠地了。
特别小,皮肤红红皱皱,头发也没多少,舒敬昌两只手掌就能托住她的小身体、小脑袋。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去看她,她就睁开眼了,眼睛大大,眼仁黑黑。
舒思暕看了一眼,十分嫌弃——太丑了。
可是小姑娘长得很快,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就变成了白白嫩嫩的一团,两只小手会可爱地攥成拳头,而且她特别爱笑,一逗就咯咯笑,就连闭眼睡觉,唇角都扬起上扬的弧度。
那时候府中人都说,二姑娘有福相。
那时候舒思暕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手指头塞到她拳头里,一开始,舒明悦只是紧紧地抓着,后来会把他手塞到嘴里啃。
舒思暕稀奇了,“你怎么什么都吃?”
舒明悦听不懂,抱着他手指啃得一嘴口水,十分香甜。
舒敬昌进来,脸色一黑,把大儿子打了一顿。
一想起这件事,舒思暕就委屈,他一只手臂搭在沈燕回地肩膀,另手虚虚地拎着一只酒坛,突然哭了起来,“小时候,爹娘为她打过我多少次?”
沈燕回:“……”
不打你打谁?
那时候,你可是把悦儿当成了玩具。
今个往妹妹脸上画画,明个把妹妹抛高,甚至还会偷偷吃她的奶片,你一口,我一口,结果全进了他嘴里。
小姑娘张嘴,吃不到,张嘴,又吃不到,眼巴巴地看着他,委屈得直哭。
舒敬昌和姬青秋反复警告长子不准这么对妹妹,奈何小少年不听,我行我素。打一顿,能管三天,过了那劲儿便又故态复萌,还得教训。
“悦儿小时候很乖。” 沈燕回目视远方,眸光清明又悠远,抬腕灌了口烈酒。
别人家的小孩儿哭哭闹闹,但舒明悦不一样,她爱笑,只有被舒思暕惹急了,才会掉泪珠。那时候他们坐在案前读书写字,她能抱着玩具在旁边自个玩上一整天。
一提起这个,舒思暕就咬牙切齿,“也不知道虞逻给悦儿灌了什么迷魂药,她竟然为了他和我吵架!”
站在门口的舒明悦,“?”
她哥喝了几杯?怎么满口胡言乱语了?她何时为了虞逻和他吵架?
沈燕回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
舒思暕却忽地哽咽,丢了手中酒坛,他也不嫌冷,就那样大剌剌坐在台阶上,双手撑脸,十根修长手指挡住了微红的眼睛,睫羽湿润。
“表哥,我就剩一个妹妹了,就她一个……”
爹娘离世那年,他十四岁,噩耗传来时,没人信,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还死无全尸,尸骨难寻?简直可笑!
可舅舅带着那四具勉强拼凑完整的尸体回来了,他爹和他娘静静地躺在棺柩里,面目已然全非,只能依稀辨别。
惊变带给一个人的成长无疑是巨大的。
十四岁之前,舒思暕是“威震并州”的小霸王,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十四岁之后,他却承袭父亲爵位成了定国公,撑起整个舒家的责任与荣耀。
那年妹妹多大?她才八岁,甚至不能清晰地认知“死亡”二字是何意,她只会坐在他膝头,仰头天真问,“阿爹和阿娘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她从年前一直问到了年后,从八岁问到了九岁。
后来或许是知道阿爹和阿娘真的不会回来了,这才再也不问。
她换牙,捂着脸蛋喊疼。
她长个,抬着小腿要揉。
就连她不想做课业,捂着一只眼睛假哭几声,他都要撂下手中事,认命似地给她写答案,并且警告她下次不许偷懒。
舅舅是个重情谊之人,凭着血缘关系,还有他和妹妹时忠臣之后,必然会叫两人一世荣华富贵,无忧无愁。但若想要更好的东西,更尊贵的身份,还得靠自己去争。
宫中有贡品,华贵珍稀,却要分六宫和内外命妇,到了每个人手中,不过那么一点。
每一次,她妹妹所得都是最多。
除了血缘之情、除了妹妹讨喜,当然少不得他这个兄长在皇帝面前得重用。
当然,分不到也不怕。
舒家有马队,往西域,去羁縻,只要舒明悦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她弄来。
别家姑娘只舍得用明霞锦做一件上襦,他妹妹可以用明霞锦做十套大摆罗裙;别家姑娘妆奁里有十套头面,他妹妹就得有二十套,只多不少。
长安世家多如狗,勋贵遍地走,别家姑娘受了委屈,或许得忍一忍,他妹妹必须在长安横着走。
谁敢笑她一句没爹没娘,谁敢议论她得封公主逾制,他就把那人狗头打掉。
舒思暕对舒明悦的喜欢,比沈燕回只多不少。
这些年,支撑着他披棘前行的那股气,不止是他自己不服输,不止是怕辱没了爹娘的名声,更是担心他妹妹有朝一日,会被人欺负。
冬风瑟瑟吹面,眼角泪珠冰凉,舒思暕撑着脸,忽地唇角翕动,低哑声问:“表哥,知道这处‘柳岸莺啼’如何来的吗?”
“十七那年,我在府里设宴,约了当时几个共事的同僚,还有三五好友。宴至酣处,便有人打趣,问我何时娶妻,这府里太冷清了,得多个女主人才好,我当时心里没什么想法,就想着娶个漂亮的、喜欢的,最好胸大点,腰细点,会唱并州小调。谢宽,你还记得他吧?谢中书的长子。”
沈燕回“嗯”了一声。
舒思暕继续道:“那时谢宽身边带着两个美姬,蛮腰如柳,口若樊素,便直接送了我。当时我也是有些醉了,更何况,不过是养两个女人,定国公府还养不起不成?我就点头收下了,宴席刚散,我回屋,刚出穿过廊庑,就见悦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宫里回来了,站在转角处,两只乌黑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一副快哭了的模样。我当时吓了一跳,醉意立马清醒了,问她怎么回事?谁欺负她了?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我是不是有了小美人,就不要她了。就因为那天宴席上,那群狐朋狗友嘴碎,说了一句,‘这俩美人难寻,我们要,谢宽都不给,子烨兄得了她们,怕是这些庸脂俗粉都看不入眼了吧?’,还‘啧’了一声,说,‘等日后子烨兄娶了妻,这些小美人都得赶出府,一个不留。’”
那年舒明悦才十岁,正值懵懵懂懂的年纪,虽然舅舅和舅母对她爱护备至,可丧父丧母时,她已然有了记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
这话一出,直把小姑娘气哭了,竟稀里糊涂,以为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庸脂俗粉”、“美人”。
“我当时听了觉得特别好笑,我这妹妹,小脑袋瓜是不是太能胡思乱想了?可当时我心里,就特别难过,我见不得她哭。当天晚上,我就把那俩美人送走了。之后宴宾请客,我再没再府里过,她小,回家只是想见我这个哥哥,我不想让她看见乱七八糟的东西,府里从不置姬妾、通房。”
说到这,他撇了撇嘴,勾唇嗤声,“当年抱着我哭,怕我娶了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