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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溯半张脸浸在夜色里,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打量着她。
她现在的打扮,与平常很不一样。
乌发高高地束起,用玉簪别好;细细的眉似是用黛笔描粗描深了些;身上穿的,也不是先前的裙衫,而是一身男式锦缎直,墨色,上面绣着精致的竹叶纹。
竟是做男子打扮。
她此时斜斜靠着廊柱,抬头瞧着他,灯光晦暗不明,将她染出一丝雌雄难辨的美感。
她这副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有暗探来报,说你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景溯看了一会儿,偏过头,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然后就猜,你十有八九是要扮男装,躲进烟花之地,好让顾曦找不到你。”
他猜的完全正确。
无论躲在哪里,都有被顾曦找到的可能,唯独这里——顾曦洁身自好,从不涉足这样的风月之地;他也不可能想到,柳凝竟会躲在这里。
柳凝看着身前的男人,轻轻一笑。
他是真的很了解她。
她只消做一件事,他便能将后续全部猜出——不得不说,他们之间确实很有默契。
至于他话里提到的其他事……柳凝没有问为什么会有暗探跟着她,也没有问他为何会了解她与顾曦的事。
她今天什么也不想问。
只想喝酒。
柳凝轻微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抬起来饮了一口。
身边传来簌簌的衣料摩擦声,景溯掀起衣摆,跨过桥栏,在她身边坐下。
“顾曦惹你伤心了?”
“其实也谈不上伤心。”柳凝说,“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罢了。”
“然后就一个人待在了这里?”景溯声音微沉,“这种地方,不适合你来。”
“可我现在这一身,谁也瞧不出我是女子。”她唇角弯了弯,转换了话题,“我作这样的打扮……殿下觉得怎么样呢?”
她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素来矜持,眼下竟问出这样的话。
宽大的墨色衣衫,裹在她身上,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即便在这幽暗的环境下,亦难掩清艳之色。
……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丝别样的韵味。
景溯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月光粼粼的水面上。
“不怎么样。”他说,“不伦不类的样子,滑稽得很。”
“是么。”柳凝叹了一声,“我还以为,殿下会哄我两句。”
“哄你?”景溯斜斜睨了她一眼,语气凉凉,“是谁跟顾曦说……以后要避着孤,再也不扯上关系了?”
她是这样说的?
柳凝晃了晃酒壶,杏花酿带来的醉意微微上头,脑袋空荡荡,早已不记得先前跟顾曦说过什么了。
不过反正也无所谓,她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打算等着身边的男人来哄一哄她。
就算有……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即便醉了,她也断不会把这种小心思表露出来。
柳凝抬起酒壶,再饮了一口。
她脸颊微微有些红,景溯辨不清是灯色所映还是醉态,便伸出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侧脸。
略有些烫。
他眉头不由得皱起:“你喝了不少。”
“也没有,不过半壶杏花酿。”柳凝偏了偏头,“也许,我本身便不太适合饮酒。”
“你也知道。”他语气凉凉,“你的身体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
“偶尔一次没关系。”柳凝笑了笑,“即便是我,有些明知不能碰的事情,却也还是会忍不住犯禁。”
她不是无情无欲的草木,是人。
偶尔也会有想要放纵一回的冲动。
可是景溯显然并不想让她继续醉下去,他扫了眼她手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眉头蹙得更深,朝她伸出手。
“不准喝,酒壶给孤。”
柳凝无奈地看着他:“殿下……”
她自然不肯乖顺地交给他,将白玉酒壶抱在怀里,景溯见状,便探身去夺。
柳凝下意识地躲开,却似乎忘记了自己还坐在廊桥木栏上,虽然没叫景溯夺了酒壶去,却也因为适才那一躲闪,失了平衡。
她身子晃了晃,外加酒醉,没稳住,从木栏杆上往前栽下去。
“扑通”一声,白玉酒壶落进了池塘里。
而柳凝则被景溯拉住了手腕,悬在半空,墨色的外衫随着夜风微微飘动。
“你快抓住我的手。”他一手抓着身边木栏稳住身形,一边俯着身,攥住她的手腕,“我拉你上来。”
柳凝仰头看着他,抬起另一边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景溯深吸一口气,拉着她的两只手,将她往上提。
偏偏他适才一时情急,伸出的是右手,运力往上提时,牵扯到了伤处……他痛得闷哼一声,手上一下子撤了力道,整个人反倒被柳凝连带着,一起坠了下去。
他们两个一起掉进了池塘里。
浸在冰冷的水里,酒意散了不少。
柳凝从水里冒出头来时,却没见到景溯。
她很快想起,景溯似乎不会凫水,心中一紧,又匆匆屏气潜进了水下。
柳凝很快就看到了他。
景溯的衣角似是被池壁边的水草勾住,挣脱不开,似乎又呛了水,嘴边冒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水泡……柳凝快速地游到他身边,替他解开缠绕的水草。
水草缠得杂乱无序,很难顺着解开,柳凝便用力将水草连根拔起,好使他摆脱桎梏。
他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涨红,看上去有些难受。
柳凝想起曾在书上看过渡气之法,似是可对溺水之人救急。
眼下也顾不得犹豫,她没多想,将最后一绺水草扯掉,便凑近,唇瓣覆了上去。
景溯感受到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睁开眼,看到她双目微微阖起,一手牵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绕在他耳后,托起他的脸。
睫毛纤长,可惜水下昏暗,数不清有多少根。
柳凝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撬开他的唇舌,渡了两口气,便很快离开,转开脸。
她没有去看景溯,而是拉着他往上游动。
池水不深,很快柳凝带着景溯,重新露出了水面。
她拉着景溯勉强游到岸边,上了岸后,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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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景溯猛烈地呛咳了几声; 终于顺了气息。
柳凝侧脸贴在他胸前的衣襟,她抬头,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 杏色衣衫上还缠着墨绿色的水草。
一只活生生的落汤鸡。
原来他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脱离了先前的紧张; 她现在只觉得有些好笑。
然而唇角却只是勾了一勾; 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先前她饮了酒; 本就半醉; 之后又在水里这么一番折腾; 拉着景溯到岸上; 已是精疲力尽。
她倒在他潮湿的怀里……这是柳凝最后的印象。
再睁眼时,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周围皆是熟悉的陈设。
是顾宅,她自己的房间里。
柳凝坐起身; 有些惊讶,有婢女端着药碗进来,见她起来了,赶忙过来服侍。
她有些不明白状况; 询问了婢女后; 才得知当夜有一辆马车将自己送回了顾宅。
她昏迷着; 还发了烧,顾曦赶紧派人将她安置好; 并请来府里郎中诊治。
此后她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现在才转醒。
“哥哥呢?”柳凝理清事情后,问。
“大人他临时有些急务要处理,刚刚离府。”婢女说; “说是很快就会赶回来。”
柳凝点点头,吩咐婢女退了下去,然后自己缓缓站起来,穿好衣衫。
她出了门,慢悠悠沿着廊道走,脑中却是思绪万千。
毫无疑问送她回来的是景溯。
她原以为他会把她带至他的私宅里,或是直接送回南陈关起来……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将她直接送回了顾曦这里。
为什么呢?
柳凝站在廊下,瞧着一丛丛浅紫色的木槿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身后却忽然有声音传来。
“你还在病里,为什么不好好在自己房里歇着?”
柳凝倏地转身,看到景溯正在不远处,倚着廊柱,朝她这边望过来。
“你……”她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快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可是顾府。
她没想到,景溯竟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
“孤入梁数日,还未拜访过顾将军。”景溯淡淡地说,“今日递了拜帖前来,顾将军却不在,府里的下人便先请了孤进来。”
他与顾曦势同水火,拜访什么?
不过柳凝并没有多问,只是轻轻一礼,然后领着他沿着回廊往下走,在一处美人靠坐下。
身后是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
“病好些了么?”景溯瞧了她半晌,问。
“烧已经退了。”柳凝说,“殿下知道我病了?”
他当然知道。
那日从水里湿漉漉地爬出来后,她便晕倒在了他怀里,手上的伤口有些发红,额头亦是发烫。
他匆匆将她抱起来……本想带回自己的宅子里,可最后还是派了府中车驾,送她回了顾府。
“殿下为什么送我回顾府?”柳凝默了默,轻声开口。
“你不想回这里么?”
“也不是。”她低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我还以为殿下会……”
“你以为什么?”景溯眉头微挑,打断了她,“你难道觉得,孤是非你不可么?”
他语气微讽,柳凝怔了怔,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