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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的银子一般发亮。不可思议的是人居然可以从这个金属一样的平面中通过。但是,阿特雷耀毫不犹豫。
他估计,按照恩吉武克的描述,他会在镜子中看到自己非常可怕的图像,然而这对于他来说——因为他已经摆脱了所有的恐惧——几乎不值一提。然而,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看到了其他的东西,对此他既毫无思想准备,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他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胖乎乎的小男孩——年龄大约与他相仿,那男孩盘着腿坐在一个垫子上看书。他用灰色的、撕裂了的被子裹着身子。这个男孩的眼睛很大,看上去很悲伤。在他身后朦朦胧胧的光线中可以看到几只一动不动的动物;一只老鹰、一只猫头鹰和一只狐狸,再远处有一样什么东西在闪烁,这东西看上去像一具白色的骨骼。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当巴斯蒂安明白他刚才所读到的内容时,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就是他本人。这一描写的所有细节都对。书本开始在他的手里颤抖。现在,这件事肯定是太过分了。在一本印刷好的书中写着只切合于此时此刻,只切合于他的实际情况的东西,这根本就不可能。其他的人在书本的这个地方也会读到同样的内容。这只能是一个不合情理的巧合。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非常荒诞的巧合。
“巴斯蒂安,”他大声地自言自语,“你真是一个想入非非的人。请你控制住自己。”他试图用尽量严厉的声音说,可是他的从顶楼天窗中透过来的昏暗的日光变得越来越暗。太暗了,无法继续往下看。最后一页是巴斯蒂安费了很大的劲才辨认出来的。他把书放在一边。
他现在该怎么办呢?
在这个储藏室里肯定有电灯。巴斯蒂安在昏暗中摸索着走到门那儿。他摸了摸墙壁,没有找到开关,在另一边的墙上也没有找到。
巴斯蒂安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火柴(他的身边总是带着火柴.因为他喜欢点火玩)。火柴受了潮,一直到第四根才点着。他借助小火苗微弱的光线寻找电灯开关,可是没有找到。
这是他没有料想到的。当想到整个夜晚都必须坐在一片漆黑之中时,他不由吓得透心儿凉。他已经不是小小孩了,如果是在家里或是在其他熟悉的地方,即便在黑暗中他也完全不会感到害怕。但是,在这个有着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的顶楼储藏室里则是另外一回事。
火柴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把它扔了。
有那么一会儿他只是站在那儿,倾听着。雨渐渐小了,雨点打在巨大的铁皮屋顶上发出轻轻的声音。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他在那一大堆家什中发现的那个生了锈的七座蜡烛台。他摸索地走到那个地方,找到了蜡烛台,把它拖到体操垫那儿。
他点燃了粗粗的蜡烛头——七个都点上了——马上就亮起了一片金色的烛光。火苗发出轻轻的哧哧的响声,时而在气流中微微地摇曳。
巴斯蒂安松了口气,又拿起了那本书。
。。
7 寂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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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雷耀幸福地微笑着走进了由柱子组成的树林。在明亮的月光下,树林投下了黑色的影子。一片沉寂包围了他,他几乎听不见自己赤脚走路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到这儿来干什么。他感到十分惊异,但是却无忧无虑。
地上到处都铺着马赛克。马赛克展示出神秘的、缠绕的图案,或者是深奥莫测的图像。阿特雷耀从这些马赛克上走过,踏上了宽宽的台阶,然后走上大平台,又从台阶上走下去,穿过一个长长的、两边都是石柱的大道。他一根根地打量着那些柱子,高兴地看到每一根柱子上的装饰及符号都不一样。就这样他走得离没有钥匙的门越来越远。
谁知道他这么走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从远方传来一个飘浮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仔细地倾听。声音越来越近,这是一个歌唱般的声音,声调像童音一样高。音色甜美,像银铃般地清晰,可听起来却充满了无限的悲哀,有时甚至含着呜咽。
这像歌一样的声音仿佛是一阵微风,迅速地在石柱间穿行,又不时地在某个地方滞留,上下飘浮着,时而靠近,时而远去,好似一个大圆弧环绕着阿特雷耀。
阿特雷耀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渐渐地,这声音围绕着阿特雷耀划出的圈子越缩越小,现在他听懂了这声音所唱的歌词:
“啊,所有的事物都只能发生一次,
这一次却是所有的事物都必须发生的。
穿过高山峡谷。穿过田野草地,
我将消逝,我将随风而去……”
阿特雷耀朝着不停地在石柱间穿行的声音转过身去,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
“你是谁?”他大声问道。
这声音犹如回音般地回了过来:“你是谁?”
阿特雷耀思索着。
“我是谁?”他喃喃地说道,“我说不上来。我似乎觉得,我曾经知道过。但是,难道这很重要吗?”
歌唱般的声音答道:
“如果你想悄悄地问我什么,
请用诗歌的形式和押韵的词句对我说,
因为不是以诗歌的形式说的话,
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阿特雷耀对于押韵和作诗并不在行,他觉得如果那声音只能听懂押韵的词句的话,交谈似乎有些困难。他苦苦思索了半天才说道:
“如果允许我提问的话,
那么我想知道,你是谁?”
那声音马上回答道:
“现在我能听见你的说话声,
这样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然后,它又在另一个方向唱道:
“感谢你,朋友,你有良好的愿望,
欢迎你上我这儿来作客。
我是乌玉拉拉,秘密深宫中
寂静的声音。”
阿特雷耀发现,这声音时响时轻,但是不会完全静下来。即使是它不唱歌的时候,或者是阿特雷耀对它说话的时候也总是有一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在他身边飘浮。
那声音慢慢地离他而去,他追着它问道:
“乌玉拉拉,你还能听见我的说话声吗?
我看不见你,却很想见你。”
那声音像轻风般地从他耳边拂过:
“从未有人
看见过我。
你看不见我,
我却存在。”
“那么你是看不见的吗?”他问道。当他得不到回答时,他想起来他必须用诗歌的形式来发问。他说:
“你是无影的,
还是无形的?”
可以听见一阵轻轻的声响,可能是笑声,也可能是抽泣声。然后那声音唱道:
“是也,非也,两者都不是,
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我不会在光中出现,
就像你会在光中出现那样。
因为我的身体是音响,
只能被听见,
这声音本身
便是我的全部存在。”
阿特雷耀感到很惊讶,他一直跟在那声音后面,在石柱林中穿来穿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出一个新的问题。
“我是否真的听懂了你的话?
你的形状仅是这一清脆的声音?
如果你一旦停止了歌唱,
那么你就不复存在?”
随后,他听到这声音又在远处回答道:
“我的歌声一旦结束,
那么我的遭遇就会,
像所有其他的生物
身体消亡的时候那样。
这便是事物的发展过程:
只要我歌唱,我便存在。
可是我不会再存在很久。”
这时可以听见抽泣声。阿特雷耀不明白乌玉拉拉为什么要哭泣,他赶紧问道:
“请赶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悲伤!
你还这么年轻,你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孩子。”
那声音听起来又像回声一般:
“我马上将随风逝去,
我只是一首哀怨之歌。
听着,时间一点点在过去,
所以,问吧,快问!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轻地隐没在柱子之间。阿特雷耀听不见它的声音,把脑袋转来转去,侧耳倾听着。有一会儿工夫,一片沉寂,随后歌唱声又从远处迅速飘近,听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
“乌玉拉拉是答案。你必须对它发问!
如果你不提问,它便什么也不会说!”
阿特雷耀对它大声说道:
“乌玉拉拉,帮帮我,我想知道,
为什么你不久将会消失,将会随风逝去?”
那声音唱道:
“童女皇久病衰弱,
整个幻想国将随她消失。
虚无将侵吞我所在的地方,
我也将走向同样的归宿。
我们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我们从未存在过那样。
她需要一个新的名字,
只有新的名字才能使她重新康复。”
阿特雷耀问道:
“说啊,乌玉拉拉,谁能拯救她的性命?
谁能给她一个新的名字?”
那声音继续说道:
“听着,听着我所说的话,
即使你现在不懂,
在离开这儿之前,
请把它深深地刻在记忆中,
以便你以后,在较好的时刻,
把它们从记忆的海底捞起,
让它们重见日光,
完完整整,就像现在你听到的那样。
一切都取决于,
你是否能做到。”
有一阵儿只能听见无语的悲叹声,然后那声音突然在离阿特雷耀很近的地方响起,就像有人对着他的耳朵说:
“谁能给童女皇
一个新的名字?
不是你,也不是我,不是女妖,也不是鹰嘴怪,
我们中谁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谁也无法使我们免除诅咒,
谁也无法使她康复。
我们只是一本书中的人物,
去完成我们注定要完成的任务。
我们必须是我们现在这样的,
我们只是一个故事中的梦和图像,
创造新的东西——我们无法做到,
任何智者,任何国王以及任何儿童都无法做到。
但是在幻想国的彼岸有一个国度,
它叫外世界,
住在那儿的人——他们很富有,
他们的情况完全不同!
人们完全有理由把住在尘世间的居民
称为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
称作人类
称作真正意义上的结拜弟兄。
自古以来他们就有
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