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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太太上车站。一直等着坐在二等车里,心里 比较的安贴一点了。却听到站台上一阵乱,立刻几个巡警,和一群人向后拥 着走。只听见说:“又拿住了两个了,又拿住了两个了。”家树听了这话, 一颗心,几乎要由腔子里直跳到口里来,连忙在提囊里抽了一本书,放出很 自然的样子,微侧着身子看。耳边却听到同车子的人说:捉到了扒儿手了。 家树觉得又是自己发生误会了,身子上干了一阵冷汗,心里现在没有别的希 望,只盼望着火车早早的开。一会车轮辗动着,在如释重负的快乐时间,就 出了东便门,这才有了工夫鉴赏火车窗外的风景。心里想:人生的祸福,真 是说不定;不料我今天突然要到天津去;寿峰这老头儿前天和我告别的时候, 何以不通我一点消息,也省得我今天受这一阵虚惊。既而又转身一想,自己 本来有些过虑,几个月来,我也不过到关家去过四五次;谁人在社会上没有 朋友?朋友犯了事,不见得大家都要犯嫌疑;何况我和关寿峰的来往,就不 足引起人家的注意呢。至于我和刘德柱这一段关系,除了关氏父女,也是没 有人知道的。除非是凤喜,她知道秀姑为了我去的;然而她要把我说出来, 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呀。这样看来,自己一跑,未免过于胆小。寿峰再三的 提到凤喜,说是我有机会和她复合,莫非这件事,凤喜也参与机密的。但是 事实上又不能,凤喜在医院里既是成了疯子,她的母亲,她的叔叔,又是极 不堪的,哪里可以商量这样重大的问题。一个人在火车里只管这样想着,也 就不知不觉的到了天津。他叔叔樊端本,在法租界有一幢住房,下了火车之 后,雇着人力车,就向叔叔家来。他这里是一所面马路的洋楼,外面是铁栅 门,进去是个略有花木的小院子,迎面就是一座品字红砖楼,高高直立。走 进铁栅门,小门房里钻出一个听差来,连忙接住了手提箱道:“我们接着北 京电话,正打算去接侄少爷呢;你倒来了。”家树道:“老爷在家吗?”答 道:“到河北去了。听说有应酬。”问:“二位小姐呢?”答:“看电影去 了。”问:“太太呢?”说到这里时,只听到哗啦哗啦一阵响声,由楼窗户 里传出来,听差答道:“太太在打牌。”问:“姨太太呢?”答:“有张家 姨太太,李家少奶奶邀上中原公司买东西带听戏去了,你歇着歇着吧。”说 着,于是代提了提箱上楼。家树道:“打牌的是些什么人?”听差道:“是 几位同乡太太。他们是车盘会,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刚上场呢。”家树道: “既是刚上场,你就不必通知,我在楼下等着老爷回来吧。”于是又下了楼, 就在端本的书房里看看书,看看报,等他们回来。首先回来的是淑宜静宜两 个妹妹;淑宜现在十七岁,静宜十四岁,都是极活泼的小姑娘。静宜听说家 树来了,在院子里便嚷了起来道:“哥哥来了,在哪儿?怎么早不给我们一 个信呢。”家树走出来看时,见静宜穿了绿哗叽短西服,膝盖上下,露一大 截白腿子,跳着皮鞋咚咚的响道:“大哥!恭喜呀!你大喜呀!”她说着时, 那蓬头发上插着的红结花,跳得一闪一闪,看她是很乐呢。家树倒莫名其妙, 喜从何来,这一问,又是意外的变化了!要知是什么变化?下回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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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展转一封书红丝误系奔波数行泪玉趾空劳
却说家树见静宜和他道喜,倒愣住了。自己避祸避到天津来,哪里还有 什么可喜的事情?因道:“一个当学生的人,在大学预科读完了书之后,不 应该升入正科的吗?就是这一点,有什么可喜的呢。”静宜将嘴一撇道:“你 真把我们当小孩子骗啦。事到于今,以为我们还不知道吗?你要是这样,到 了你做新郎的时候,不多罚你喝几盅酒,那才怪呢。”家树道:“你这话真 说得我莫名其妙!什么大喜,做什么新郎?”淑宜穿的是一件长长的旗衫, 那袖子齐平手腕,细得像笔管一般;两只手和了袖子,左右一抄,同插在两 边胁下插袋里,斜靠了门,将一只脚微微提起,把那高跟鞋的后跟踏着地板, 得得作响,衣服都抖起波浪纹来,眼睛看了家树,只管微笑。家树道:“怎 么样,你也和我打这个哑谜吗?”淑宜笑道:“我打什么哑谜。你才是和我 们打哑谜呢!我总不说,等到那一天水落石出,你自然会把哑谜告诉人的, 我才犯不着和你瞎猜呢。反正我心里明白就是了。”淑宜在这里说着,静宜 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不多一会儿的时候,又听到地板咚咚一声响,她突然 跳进房来,手上拿了一张相片和家树对照了一照,笑道:“你不瞧瞧这是谁? 你能屈心,说不认得这个人吗?”家树一看,乃是凤喜的四寸半身相片,这 种相片,自己虽很多,却不曾送人,怎样会有一张传到天津来了。便点点头 道:“这个人,不错,我认识。但是你们把她当什么人呢?”淑宜也走近前, 在静宜手里,将相片拿了过来,在手上仔细的看了一看,微笑道:“现在呢, 我们不知道要怎么样的称呼,若说到将来,我们叫她一声嫂嫂,大概还不至 于不承认吗?”家树道:“好吧,将来再看吧。”静宜道:“到现在还不承 认,将来我们总要报复你的。”家树见两个妹妹,说得这样切实,不像是毫 无根据,大概她们一定是由陶家听到了一点消息,所以附会成了这个说法。 当时也只得装傻,只管笑着,却把在北京游玩的事情和两个妹妹闲谈,把喜 事问题牵拉开去。
过了一会,樊太太却吩咐老妈子来请侄少爷上楼。家树跟着老妈子一直 到婶娘卧室里,只见婶娘穿了一件黑绸旗衫,下摆有两个纽扣不曾扣住,脚 上踏了拖鞋,口里衔着烟卷,很舒适的样子,斜躺在沙发上。家树站着叫了 一声婶娘,在一边坐下。樊太太道:“你早就来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 打牌,我也是闷得无聊,借此消遣,若是有人陪着我谈谈,我倒不一定要打 牌。你来了很好,你不来,我还要写信去叫你来呢。”家树道:“有什么事 吗?”樊太太将脸色正了一正,人也坐正了,便道:“不就是为了陶家表兄 来信,提到你的亲事吗?那孩子我曾见过的,相片大家也瞧见了,自然是上 等人材。据你表嫂说,人也很聪明,门第本是谈不上,就是谈门第的话,也 是门当户对。这年头儿,婚姻大事,只要当事人愿意,我们作上人的人,当 然是顺水推舟,落得作个人情。”家树笑道:“婶娘说的话,我倒有些莫名 其妙。我在北京,并没有和表哥表嫂谈到什么婚姻问题。要说到那个相片子 上的人,我虽认识,并不是朋友,若说到门当户对,我要说明了,恐怕婶娘 要哈哈大笑吧。”樊太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赖什么呢?她父亲作 过多年的盐务署长,她伯父又是一个代理公使,和我们正走的是一条道,怎 么说是我要哈哈大笑呢?”家树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误会了,又是 把凤喜的相片儿,当了何丽娜。要想更正过自己的话来,又怕把凤喜这件事, 露出破绽来了,便道:“那些话,都不必去研究了,我实在没有想到什么婚 姻问题,不知道陶家表兄,怎样会写信通知我们家里的?”樊太太道:“真 的吗?也许是你表嫂要做这一个媒,有点买空卖空。但是不能啦,像她那样 的文明人,还会做旧社会上那种说谎的媒人吗?而且这位何小姐的父亲,前 几天到天津来了一趟,专门请你叔父吃了一餐饭,又提到了你,将你的文才 品行,着实夸奖了一阵子。”家树笑道:“这话我就不知从何而起了。那位 何署长我始终没有见过面,他哪里会知道我?而且我听到说,何家是穷极奢 华的,我去了有点自惭形秽,我就只到他家里去了两三回,他又何从而知我 的文才品行呢?”樊太太道:“难道就不许他的小姐对父亲说吗?陶太太信 上说,你和那何小姐,几乎是天天见面,当然是无话不说的了。我倒不明白, 你为了这件事来,为什么又不肯说?”家树笑道:“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 件事,陶太太根本就误会了。那何小姐本是她的朋友,怎样能够不到陶家来? 何小姐又是喜欢交际的,自然我们就常见面了。陶太太老是开玩笑,说是要 作媒,我们以为她也不过开玩笑而已。不料她真这样做起来,其实现在男女 社交公开的时候,男女交朋友的很多,不能说凡是男女作了朋友,就会发生 婚姻问题。”樊太太听了他这些话,只管将烟卷抽着,抽完了一根,接着又 抽一根,口里只管喷着烟,昂了头想家树说的这层理由。家树含笑道:“你 老人家想想看,我这话不说的是很对吗?”樊太太还待说时,老妈子来说: 大小姐不愿替了,还是太太自己去打牌吧。樊太太这就去打牌,将话搁下。 家树到楼下,还是和妹妹谈些学校里的事。姨太太是十二点钟回来,叔叔樊 端本是晚上两点钟回来。这一晚晌,算是大家都不曾见面。
到了次日十二点钟以后,樊端本方始下床,到楼下来看报,家树也在这 里,叔侄便见着了。樊端本道:“我听说你已经考取大学本科了,这很好, 读书总是以北京为宜,学校设备很完全,又有那些图书馆,教授的人才,也 是在北京集中。”他说着话时,板了那副正经面孔,一点笑容也没有。家树 从幼就有点怕叔叔,虽然现在分居多年,然而那先入为主的思想,总是去不 掉。樊端本一板起脸子来,他就觉得有教训的意味,不敢胡乱对答。樊端本 坐在长椅子上,随手将一叠报,翻着看了一看,向着报上自言自语的道:“这 政局是恐怕有一点变动。照洁身的历史关系说起来,这是与他有利的,这样 一来,恐怕他真会跳上一步,去干财长,就是这个口北关,也就不用费什么 力了。”说着,他的嘴角微微一牵,接上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