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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比我小 9岁的妹妹琼安才两三岁大,而她很喜欢收音机上一个唐叔叔播音的节目。节目中会唱一些像“好孩子”之类的儿歌,有时又会朗读某些小孩父母寄来的卡片,例如:“这个星期六,是住在弗莱布希路的玛丽的生日。”
有一回,我和表弟弗朗西斯叫琼安坐下,告诉她有个非听不可的特别节目。然后我们飞奔到楼上,开始广播:
“我是唐叔叔。我们听说,住在新百老汇大街上的琼安是个很好很乖的小女孩;她的生日快到了——不是今日,而是某月某日。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们唱了一首歌,接着“奏”了些音乐:“嘀嘟哩嘀,嘟嘟落嘟……”演完了唐叔叔的全套节目后,跑到楼下问琼安:“怎么样?喜欢这节目吗?”
“节目很好,”她说,“可是你们的音乐为什么也是唱的呢?”
小小修理工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先生,你就是理查德·费曼吗?”
“是。”
“我们这里是一家旅馆。我们的收音机坏了,听说你可以帮得上忙。”
“但我只是个小孩子,”我说,“我不明白怎样……”
“对,我们知道,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跑一趟。”
事实上,那家旅馆是我姨妈开的,不过事前我并不知道。一直到了今天,他们还津津乐道,说那一天我跑到旅馆时,裤子后头口袋里塞了一把大螺丝起子;不过,那时候我个子很小,任何螺丝起子在我口袋里看起来都显得特别大。
我跑去看那台收音机,试着把它修好。说实在,我对它不太了解,不过旅馆里有一名杂工,记不清是他还是我,发现控制音量的可变电阻器上的旋钮松掉了,使得可变电阻器的转轴没法转动。他跑去把什么锉了几下,把旋钮固定,就把收音机修好了。
我被请去修理的下一台收音机,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原因却很简单:它的插头没有插。而随着修理任务愈趋复杂,我的手艺也愈来愈高超,花招也更多了。我在纽约买了个毫安培表,经过计算后,替它接上不同长度的细铜线,把毫安培表改装成伏特表。它并不怎么准确,但至少我能够量出线路上各接点间的大约电压值,从而晓得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他们之所以会请我去修理收音机,主要是因为碰上经济大衰退,大家都穷得要命,没有余钱花在修理收音机上。当他们听说有这么一个小孩能修收音机,收费又便宜,当然是趋之若骛。结果我经常要做些奇奇怪怪的工作,像爬上屋顶校正天线等;工作愈来愈困难,但我学的也愈来愈多了。我曾接过一件工作,是要将使用直流电的收音机改装为用交流电的,其中最困难的是不让它发出“嗡嗡”
的声音,而我用的方法不大对。回想起来,那次我不应该接下那件工作的,不过那时我有点不知轻重。
我在想!我在想!
另外一次也很有意思。当时我在一家印刷厂上班,印刷厂老板的朋友听说我在替人修收音机,便派人来印刷厂找我。这个人看来很穷,他的车子破烂不堪,简直是一堆废铁,而他们的屋子也坐落在城中最贫穷的地区。半路上我问:“你们的收音机出了什么毛病?”
他说:“每次我扭开开关时,它都会发出一些声音。
虽然过一阵子声音就停止,一切正常,可是我不喜欢刚开始时的声响。”
我跟自己说:“算了吧!如果你没钱,就活该忍受一点点声音!”
一路上他不停地说:“你懂收音机吗?你怎么可能会弄收音机?你只是个小孩子罢了!”他就这样不停嘴地损我,而我脑袋中一直在想:“他出了什么毛病了?只不过是一点点声音罢咧!”
可是,等我们到他家,把收音机打开时,我真的吓了一跳。一点点声音?天哪!难怪这个可怜的穷光蛋也受不了!这部收音机先是大吼大叫,不停颤动,“轰——蹦蹦蹦”地吵翻天,然后,安静下来,运作正常。我想:“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我开始来回踱步,不停地想、想、想,终于领悟到可能是收音机内各个真空管启动的次序颠倒错乱掉了——换句话说,它的扩音部分不依规矩地暖身完毕,真空管也都待命工作,但这时收音机却还没有给它任何讯号;又或者由于其他线路讯号回输,甚至收音机的前段线路——我说的是跟射频(rf, radio frequency)有关的部分——出了问题,才会发出这许多声响。而最后当射频线路全热起来,真空管电压已调适好,一切便回复正常。
那家伙不耐烦了,对我说:“你在干什么呀?我请你来修理收音机,但你只在这里走来走去!”我说:“我在想!我在想!”然后决定:“好!把所有真空管拔下来,依相反的顺序放回去。”事实上,在那个时期的收音机内,不同部分的线路上往往还是用同一型号的真空管,印象中是编号212或212a的那一种。 总之我将真空管的次序颠倒过来,再把收音机打开。它果然静得像只绵羊一样,线路乖乖地热起来,然后开始广播节目,很完美,没有任何杂音。
如果有人曾经这样瞧不起你,但你立刻展现实力,通常他们的态度会来个180度的转变, 有点补偿的意味。这位仁兄便是如此。后来,他还介绍我接其他工作,不断告诉其他人我是多伟大的天才,说:“他单靠想便把收音机修好了!”他从没想过,一个小孩子居然有能耐静下来想,然后就想出将收音机修好的方法。
死不服输那年头的收音机比较好对付,因为只要你把它拆开来之后(最大困难反而是确认该动哪一颗螺丝钉),便可看出来这是电阻,那是个电容器等等,它们甚至都贴上标签。
假如你看到电容器上的蜡已开始滴出来,那么它一定是太热,大概已烧坏了;同样,如果某个电阻上有焦碳出现,它也一定出了问题;又或者,如果你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你可以用伏特表测量线路上的接点,看看是否都有电压。
基本上那些收音机结构都很简单,线路并不复杂。真空管的栅电压通常都是1。5或2伏特,而屏极电压都是100到伏特不等,因此对我来说,要弄清楚那些收音机的线路,看看哪里不对,把它们修好,并不算是多难的事。
不过有些时候还真蛮费时间的。记得有一次我花了足足一个下午,才找到罪魁祸首:一只看来毫无异状、实际上却已烧断的电阻。那次请我修收音机的刚好是母亲的朋友,因此我可以从容不迫地弄,没有人站在我背后说:“你现在在干什么了?”相反的,他们会跑来问我:“想不想喝点牛奶或吃块蛋糕?”不过,我后来之所以能修好那台收音机,是因为我毅力十足。从小,只要一开始研究某个谜题,我便停不下来,非要把它解开不可。如果当时我母亲的朋友跟我说:“算了,这太费事了!”我一定大为光火,因为我非要击败这台鬼收音机不可。反正这么多工夫都花了,绝不能半途而废,我必须坚持到底,直到找出它的问题才能罢休!
猜谜高手面对谜题时,我有一股不服输的死劲。这是为什么后来我会想把玛雅象形文字翻译成现代文字或者是碰到保险箱就想办法打开它。记得在高中时,每天早上总有人拿些几何或高等数学的题目来考我,而我是不解开那些谜题便不罢休。通常我都要花上一二十分钟才找出答案;然后在同一天内其他人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那时我却可以不加思索便告诉他们答案。因此我在替第一个人解题时花掉分钟,可是同时却有5个人以为我是超级天才!
慢慢名头愈来愈响。高中念完时,恐怕古往今来的每个谜我都碰过了,总之凡是由人类想出来的任何疯狂古怪谜题我都晓得。后来到麻省理工念大学时,有次参加舞会,一个大四学长带着女朋友同来,碰巧她也知道很多谜题,而他告诉那个女孩我很会猜谜,因此她便跑过来对我说:
“他们说你很厉害,让我来考考你:有一个人要砍八段木头……”我马上说:“首先他把单号的木头劈为三块。”
我早已碰过这道题目了,她只好夹着尾巴走开。
不久她回来问我另一个难题,也难不倒我。这样一来一往好几次,舞会快结束时她又跑过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有一对母女在旅行……”我接着说:“那个女儿得了黑死病。”她气死了!她才刚开始说题目呢!事实上,原来的谜题长得很,大意是说某个母亲带着女儿住进旅馆,各住一个房间,第二天女儿却失踪了,她问:“我的女儿呢?”旅馆经理说:“什么女儿?”登记册上也只有那位母亲的名字,故事一直讲下去,变成一件大悬案。
而答案是:那位女儿得了黑死病,店方害怕因此被停业,便偷偷把尸体搬走,房间清理干净,一切不留痕迹。故事很长,但由于之前我已听过,因此当那个女孩子开始说:
“有一对母女在旅行”时,虽然我只听过类似的题目,我还是大胆地猜出答案,而且猜对了。
中学时代还有一个叫做“代数队”的团体,队上有5名学生,经常跟别的学校比赛。比赛方式是大家一字排开,坐在两排椅子上,主持比赛的老师抽出装着题目的信封,信封上面写着“45秒”等等。她打开信封,把题目抄到黑板上,说:“开始!”因此实际上我们可以用来解题的时间多过45秒,因为她一边写你便可以一边想答案了。比赛规则是:每个人面前都有纸和笔,你怎么写都可以,重要的是答案。假如答案是“6本书”, 那么你要在纸上写上“6”,把它圈起来。 只要圆圈内写的是正确的,你便赢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题目都不是用传统套公式的方法便可以解出答案的,你不能“设a为红色书本数、b为蓝色书本数”,套入公式,解、解、解,直到你得到“6本书”
这个答案。那样做至少要50秒,因为出题目的人早就试算过,再把时限缩短那么一点点。你必须想:“可不可能单用‘看’便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