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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问过这些问题之后,他又变得友善起来了。他轻松地问:“狄克,原来你有博士学位。你在哪里念书?”
“麻省理工和普林斯顿。你又在哪里念的书?”
“耶鲁和伦敦。你念的是什么呢,狄克?”
“物理。你念的是什么?”
“医学。”
“这算是医学吗?”
“是呀,你以为这是什么?过去那边坐下,再等几分钟。”
我回到板凳上坐下,有个在等着的家伙凑过来说:“天呀!你在那里待了25分钟!别人才5分钟呢。”
“是呀。”
“嘿,”他说,“你想知道怎样愚弄那些心理医师吗?
你只要咬你的指甲就成了,像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咬你的指甲?”
“噢,”他说,“我想参加军队呢。”
“你想愚弄那些心理医师?”我说,“你只要把你这句话告诉他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把我叫到另一张桌子去见另一个心理医师。前面那个心理医师很年轻,看起来很纯洁的样子;可是现在这个心理医师头发灰白,看来很有权威——很明显地位较高。我觉得是要把误会澄清的时候了,可是我也决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要表示友善。
这个心理医师看了我的资料,脸上堆出笑容,说:“哈罗,狄克。我看到这里说,战时你在罗沙拉摩斯工作过呀。”
“是的。”
“那地方以前有座男童学校,对不对?”
“对的。”
“学校里的建筑多不多?”
“只有几幢。”
3个问题——用同一个技巧——但接下来的问题就完全不一样了:“你说你会听到脑袋里有说话声音,请你描述一下。”
“这不常发生。有时当我很专心聆听带有外国口音的人说话后,入睡时就会清楚听到他的声音。第一次是当我在麻省理工读书时。我听到瓦拉塔教授说:‘这个,这个电场啊。’
另一次是战时在芝加哥,泰勒教授正讲解原子弹的原理时。
我对各种现象都很有兴趣,因此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一方面我没法学他们那样讲话,但另一方面却能清楚听到他们那些外国口音……其他人偶尔也会出现这种情形吧?”
心理医师把手蒙在脸上,从他的指缝间,我却看到他在偷笑(他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生命价值六十四
接着他查问其他事情:“你说你跟你已去世的太太说话。
你都跟她说些什么?”
我生气了,心想这关他什么事,就说:“我告诉她我爱她,希望这不碍着你!”
继续针锋相对地争辩一回后,他说:“你相信超正常吗?”
我说:“我不懂什么叫‘超正常’”。
“什么?你,一个物理博士,不懂什么是超正常?”
“没错。”
“这是洛奇(oliver lodge)爵士和他的门徒所信奉的。”
这不算什么提示,但我想出来了:“你是说‘超自然’。”
“喜欢的话,你也可以这样叫它。”
“好,我就那样叫它。”
“你相信心电感应吗?”
“不信。你呢?”
“我嘛,我对此保留虚心无偏见的态度。”
“什么?你,一名心理医师,保留虚心无偏见的态度?哈!”
类似的对话持续了好一阵。
问话快结束时,他问:“你觉得你的生命有多少价值?”
“64。”
“为什么你说64?”
“生命价值能用数量的吗?”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说‘64’,而不是——比如说——‘73’?”
“如果我刚才说‘73’,你也会问我同样问题呀!”
谈话结束之前,他再问了3个问题,都是很友善的,就像先前那个心理医师一样。他把我的资料交给我,我就转到下个检查站去。
评语:有心理缺憾
我一边排队,一边翻手上的表格,看看他们写的检查结果。完全出于顽皮,我把表格给站在旁边的人看,而且用一种傻里傻气的声音问他:“嘿!在‘心理检验’那一栏你得了什么评语?嘿!你拿了个‘N’。其他的我都拿‘N’,只有在‘心理检验’我拿‘’,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N’是正常(normal),“”是有缺憾(deficient)。那个家伙拍拍我肩膀说:
“朋友,没关系,这是毫无意义的,不要担心。”然后他走到屋里另一角落,一副吓坏的样子:那是个疯子!
我开始细看那两个心理医师写些什么,按他们所说情况很严重呢!第一个家伙写道:
觉得别人在谈论他。
觉得有人盯着他。
出现听觉催眠幻。
跟自己对话。
跟去世妻子对话。
姨母在精神疗养院。
眼神怪异。(我知道这是什么回事——那是当我说:
“这算是医学吗?”时的眼神。)第二个医师很显然较为伟大,因为他的字更潦草难懂。
他写了些“证实有听觉催眠幻象”一类的话。他还写了许多好像很专业的笔记,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我想我还是得向军方澄清所有的误会,否则不大妙。
体检完毕后,有个军官负责决定我们要不要服役。比方说,如果你的听觉有毛病,他便要决定那是否真的严重到影响服役。而由于他们正在拼命搜括役男,这位军官不会随便放过任何人,严格得很。排我前面那个家伙的颈背上,有两根骨头突出来——好像是脊椎移位——军官便站起来伸手去摸他后颈,以确定真假!
我盘算着这就是我澄清误会的时机了。轮到我的时候,我把表格交出,准备说明一切;但他头也不抬,看也没看一眼。一看到“心理检验”旁边的“”,他便立刻伸手去拿“拒收”的印章,没问我任何问题;他只在我的表格上盖上“拒收”,然后掷还给我,却还在看着他的桌子。
我走出兵役处,坐上公车回商纳塔迪,途中一直想那天发生的荒唐事件,想着想着便笑出来——大声的笑。我跟自己说:“天呀!要是他们现在看到我,他们便更加确定我是个神经病了。”回到商纳塔迪,我跑去找贝特,他坐在办公桌后,见到我便半开玩笑地问:“怎么样,狄克,及格了吗?”
我拉长脸孔,慢慢地摇头:“没过。”
他突然害怕起来,以为体检结果发现我有什么严重的健康问题。他很关心地问:“怎么回事,狄克?”
我用手指指着脑袋。
他说:“不会吧!”
“会呀!”
他大叫起来,“不——会——的!!”他笑得如此厉害,奇异公司的屋顶差点也被震下来了。
我跟很多人谈到这个故事,大家都觉得好笑,除了少数几个人。
我实在疯了!
回纽约时,父亲、母亲和妹妹都在机场接我。回家路上,我告诉他们发生的事。听完之后,母亲说:“我们该怎么办,迈尔?”
父亲说:“别傻了,露西。这太荒谬了。”
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但后来妹妹告诉我,当我不在场时,父亲对母亲说:“露西,当着他面时什么也不该说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时候,母亲已经清醒过来了。说:“别傻了,迈尔!”
另外还有一个人不喜欢我的故事。那是在一次物理学会举办的餐宴上。我在麻省理工的老教授史莱特说:“嘿,费曼!给我们讲讲那个兵役处的故事。”
我把故事整套说了。这些物理学家——除了史莱特之外,我一个也不认识——也都从头笑到尾。但当我说完时,有个家伙说:“也许那个心理医师有他的想法。”
我想也没想便问:“请问这位先生是干哪一行的?”
这当然是个笨问题,因为我们正在参加物理学家的专业聚会呢,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有物理学家说出那样的话。
他说:“呃,其实我真的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但我是应我兄弟的邀请而来参加这聚会。他是个物理学家,而我是个心理学家。”我居然就那样掀开他的真面目!
慢慢地我却担心起来。他们会说,这个人在战争期间获得延缓服役资格,因为他在造原子弹;负责兵役的委员会,一直收到信说这是个重要人物,现在他的“心理检验”
却得了个“”——原来他是个神经病!但很显然他不是真的神经病;他只是想骗我们相信他是个神经病而已,我们要把他逮回来!
看来情况对我很不利,我必须想个办法。几天后我想到了。我给兵役委员会写了封信:
各位亲爱的委员先生:
由于本人目前正参与教授科学、培育英才的工作,而我们国家的福祉在一定程度上系于未来科学人才是否鼎盛;因此我认为我不应被征召服兵役。不过,各位可能根据我的体检报告——换句话说,由于我的精神状况不佳——而决定我应缓役。但我觉得这份报告不应被重视,因为报告内容错误百出。
而我之所以会写这封信请各位注意该错误,却是由于本人实在疯了,以致不愿藉此机会投机取巧。
理查德·费曼谨上结果:“缓役,健康因素。”
。。
第四部 堂堂大教授…1
眼中无“物” 心中有“理”
我不相信,如果不教书我还能过得下去。原因是,这样就算我一点东西都想不出来时,我还能跟自己说:“至少我还活着,至少我还在做一些事情,有些贡献。”——这是一种心理作用。
20世纪40年代,我待在普林斯顿的期间,亲眼看到高等研究院内那些卓越心灵的下场。他们都具备了聪明绝顶的头脑,因此特别被选中,来到坐落在森林旁边的漂亮房子里,整天悠哉游哉地闲坐——不用教书,没有任何约束或负担。但等过了一段日子,他们想不出什么新东西来,每个人心里一定开始感到内疚或沮丧,更加担心提不出新想法。可是一切还是如旧,仍然没有灵感。
会发生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那里缺乏真正的活动和挑战:他们没有跟做实验的学者接触,也不必思索如何回答学生提出的问题,什么都没有!
在任何思考过程中,当一切进行顺利、灵感源源不绝时,教书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