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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他说,“大概因为她是女人。她要是男人,就不会哭了。”
“是你把她惹恼的吧?”
“是我,男爵!很抱歉……”
男爵气愤地瞧着茨威布希那张油光光的胖脸,把右手捏成拳头。
“你是怎么惹恼她的,老畜生?”
。。。!
不必要的胜利 …2…2
生?
“我惹恼她,爵爷,是因为我有这么一张脸,这张脸谁都可以用鞭子抽打而不受惩罚。……她是我的女儿,男爵,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不容许自己当着女儿的面骂她父亲的。
……“
“你干吗惹恼她,混蛋?别哭,姑娘!我马上就来审问他,流氓!你打了她还是怎么的?”
“您猜对了,男爵,不过只猜对一部分。……对,打是打了,不过挨打的不是她,打人的也不是我。……您对我女儿的同情使我感动,伯爵!我谢谢您!啊靶〕螅 蹦芯羲档溃∫∈郑湎卵ゴ战炼ā?p》
“你怎么了,亲爱的?”他问道。“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那我就……收拾他,狠狠地收拾他!“
男爵伸出晒黑的大手摩挲伊尔卡的头发。他眼睛里闪着好意的火星。
“我们男人应当为女人打抱不平,因为强者必须保护弱者。不过你到底为什么哭呢?”
冯·扎依尼茨瞧着那张被泪湿的手指和披散的头发蒙住的脸,弯着膝头跪下去,然后小心地在伊尔卡身旁坐下。他说话是用很久以来没用过的声调。伊尔卡听见一种直接发自内心的温柔声调,一种可以放心地信任的声调。……“你哭什么?把你的伤心事告诉我!眼前在你身旁坐着的,不是愚蠢的小丑,老头子,而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你可以指望我。……我是有力量的,样样事情都能办到。……那么你到底为什么哭呢?啊?”
孩子们遇到别人问起哭的原因,往往会哭得更厉害。女人也是这样。伊尔卡哭得更厉害了。……“你哭得这么厉害,看来你必是有极伤心的事。……你就对我说了吧。……你肯说的,对吧?你对我尽可以无话不谈。
我问你这些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我是想帮助你。……我凭人格担保,姑娘!“
阿尔土尔弯下腰,吻伊尔卡的头顶。
“你不再哭了吧?是吗?那就别哭了,亲爱的!你只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能多少减轻你的苦恼。……”“她恐怕不会很快就止住哭的,”茨威布希说。“她的神经弱,好比穿过五年的衬衫上的线脚。我们就让她哭个痛快吧,男爵。……这不好啊,伊尔卡。俗语说的好:眼泪流得多,嘴巴渴得快。”
“啊,对了!应当给她拿点水来!”身爵说。“这附近有水。
……“男爵站起来,钻进密密层层的树叶丛中,不见了。干枯的树枝和桠杈在他沉重的身体压力下喀嚓喀嚓响,折断了。
“这个男爵可真不坏!”茨威布希笑呵呵地说。“他温柔,殷勤,体贴!哈哈哈!可以认为,他确实就是这么个好心人。
你相信他吧,伊尔卡,不过只能稍稍相信他。他是好人,可是也不能把手指头放到他嘴里去。他会把你的手连半条胳膊一齐咬下来的。戈尔达乌根家的那件事,你不要对他说。他就是戈尔达乌根家那些吸血鬼的亲戚,他会把你当做最傻的傻瓜讪笑你。你马上就不哭了吧?“
树枝又喀嚓喀嚓地响起来,阿尔土尔从树叶丛中钻出来,手里端着猎人常用的银杯。大杯里盛满了水。
“喝吧。……你叫什么名字?伊尔卡?那么喝吧,伊尔卡!”
男爵跪下去,把盛着凉水的杯子端到伊尔卡唇边。伊尔卡把蒙着脸的手放下来,喝下半杯水。……“我多么不幸啊!唉,我多么不幸啊!”她喃喃地说。
“我相信你的话,完全相信你的话!”男爵说,用凉水沾湿她的两鬓。“要是你说你幸福,我亲爱的,那我倒要说你撒谎了。再喝点!”
“看在上帝面上,我求求您,别骂我父亲!”伊尔卡小声说。“他也很不幸,很不幸!”
“那我就不骂。……刚才我骂他,是因为我的火上来了。
我起初还以为是他欺负你呢。那我收回我那些难听的话。不过他对你的痛苦这样满不在乎,却是正派的父亲所不应有的态度。“
“您只差也拿凉水抹一抹我的双鬓了!”茨威布希笑道。
“当初我习惯了让我父亲用树条打我的时候,就已经不会哭天抹泪了。不过今天您成了多么温柔的人啊,男爵!今天我认不出您就是六年暗陌⒍炼し搿ぴ滥岽哪芯袅耍?那时候您在布拉格的黑马饭店里把台球记分员的牙打掉了两颗。
……您记得吧,爵爷?一颗牙您用球杆打下来,另一颗是用拳头打下来的。……“”六年前发生的事还少吗!“冯·扎依尼茨嘟哝道。”多的是,有些事现在都不便提了。好,伊尔卡!你说吧!你现在已经略微平静点,只要把心事都说出来,就可以完全复原了。
……行吗?是谁欺负你了?“
“受欺负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是为你父亲哭?”
“他受了好大的侮辱呀!要是您亲眼看见他这个可怜人受了什么侮辱,您准会吓坏的!”
“原来有这样的事!嗯。……你是多么好的姑娘!你,老头子,倒有个好女儿呢!难得呀!好,没关系,你自管说吧。
……我为他也愿意打抱不平,就跟为你一样。“
“您可不要打抱不平,男爵!”茨威布希说。
“为什么?”
“因为这是办不到的。……我荣幸地脸上挨了鞭子,打我的不是小人物,而是很大的人物。不管什么样的炮弹,都没法飞到那个人身上!再说,也不应该打抱不平!我的女儿太任性了!”
“这简直是胡说!不管侮辱人的是谁,在我都一样!我的炮弹,只要有必要,就能飞到任何人身上。……你说吧,伊尔卡。我帮助你。”
伊尔卡就结结巴巴地把她的伤心事讲给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听,不时长声叹息,屡次重复她的话。她讲到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举起马鞭,男爵却皱起了眉头。
“那么这人……是个女人?”他问。
“对,是戈尔达乌根伯爵夫人……”
“嗯……你往下讲。……”
男爵脸色白得可怕,搔搔额头。
“往下讲,往下讲。……我在听。……那么是女人打了他!
不是男人?“
“是女人,男爵!”
“嗯……是埃……你为什么不继续讲下去呢?”
等到伊尔卡讲起她父亲怎样倒在马蹄底下,后来怎样满脸是血,男爵就看一眼茨威布希。……“她是用鞭子把你嘴巴抽出血来的吗?”他问。
“哎,这种事还值得一谈吗?我们,诸位先生,还是谈谈政治好!”
“我问你,老傻瓜,用鞭子抽你嘴的是不是她?”男爵叫道,用拳头捶一下草地。“他女儿在为他苦恼,他却说笑话!
我不喜欢小丑!“
“是她,是她!”伊尔卡说。
“我给我这个老傻瓜蒙上一层年轻的皮,好让我活泼点!”
茨威布希叽叽咕咕说。“我不是说笑话,我说的是真话!谈政治总比谈这种毫无用处的空话强得多。……”伊尔卡用手势比划着,表明她父亲大概流了多少血,怎样一瘸一拐地往小礼拜堂走去。后来她还讲起法官,把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一遍,男爵鄙夷地冷笑一声,往旁边啐口唾沫。唾沫一下子飞到两俄丈开外去了。
“畜生!”他嘟哝道。“不过他的话倒是对的!这个混蛋说的对!他什么事也不可能办!这个戈尔达乌根家的阿里斯梯德是戈尔达乌根家的奴隶,好比差点把你父亲,这个莎士比亚的小丑,踩死的那匹马!”
“往常,”伊尔卡结束她的话道,“我父亲在喝醉的农民或者警察手里挨打,我就不这么气恼。警察不容许我们在大城里卖艺,男爵。可是如今一个受过教育、门第很高、脸容温柔的女人打他,那我就气恼,委屈,觉得受了侮辱,……总之,委屈得很。……她有什么权利这么傲慢,这么轻蔑地对待我们?谁也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们!”
伊尔卡用手指头蒙住脸,哭起来。……
“难道她干了这样的事,就白白放过她不成?……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她要是这样欺侮人而不受到惩罚,那我宁可死,……宁可死!到那时候就让我父亲一个人去卖艺好了!就让他卖掉我的竖琴好了!”
伊尔卡把脸埋在围裙里,继续轻声哭着。茨威布希瞧着地下,发出吹口哨的声音。男爵沉思不语。……“这是很大的侮辱,”他思索很久以后说。“不过……我应该先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许下诺言才是。刚才我说的是假话,我亲爱的。我并不象一个钟头以前吹嘘的那样有力量。我一点也帮不上你的忙。……”“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我总不能跟女人决斗嘛!这件事糟透了,我亲爱的。只好逆来顺受了。……”“我可不能逆来顺受!您怎么断定我能逆来顺受呢?”
“你无能为力,逼得你只好逆来顺受。你没有力量,因为你是穷乐师的女儿,而我没有力量,却因为她是女人,见她的鬼。……”“那我该怎么办呢?”伊尔卡问。“看在上帝面上,您不要相信我父亲的话!他自己也受不了这种侮辱!他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我要到布达佩斯或者维也纳去!……我会找到法院的。”
“你找不到。……”
伊尔卡跳起来,在男爵和茨威布希身旁走来走去。
“我会找到的!”伊尔卡叫起来。“哎,话说回来,您毕竟是男爵,是门第很高、头脑聪明的人,交游很广,所有显要的人物都认识您。……您不是个普通人!那您何不给法官写封信,要他根据法律审判她呢?您只要说句话,或者动动笔,什么事就都办妥了!”
“别说了,伊尔卡!”茨威布希郑重地说。“男爵先生听厌你这些糊涂透顶的废话了!他对你关心,你也别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