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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公主必然是有礼貌的,”她对自己说。
因此,当仆人们学着他们女主人的腔调蛮横无礼地驱使她时,她就会昂起了头,文雅礼貌地回答他们,这常常使他们朝她干瞪眼。
“即使是从白金汉宫来的,也不会比她这小家伙有更多的温文尔雅的风度,”那厨子说,有时还嘻嘻地笑一阵子。“我冲她发脾气实在是太频繁了,可是我要说,她从不失礼,总是说‘对不起,师傅’,‘劳驾,师傅’,‘请原谅,师傅’,‘可以麻烦您一下吗,师傅?’她在厨房里来来去去都这样说,好像这算不了什么。”
同拉姆·达斯和他的猴子见面后的第二天早晨,萨拉和她的小学生们一起在教室里。给她们授完课以后,她一边把法语练习本收拾到一起,一边想着王室成员微服出访时会遭遇到的各种事情:例如阿尔弗烈德大王”烤糊了糕饼,被牧牛人的妻子打耳光。她要是知道自己打的是谁,一定会害怕死了。如果铭钦女士发现她——穿着几乎露出脚趾的破靴的萨拉——是位公主,一位真正的公主,又该如何呢!现在,她眼中流露的目光正是铭钦女士最讨厌的目光。铭钦女士无法容忍。她当时离萨拉很近,竟愤怒得倏地扑过去打她耳光——正像那牧牛人的妻子打阿尔弗烈德大王的耳光一样。这使萨拉吓了一跳。这一惊使她从梦幻中醒过来,她屏住了气,静立片刻,随即不知不觉地突然轻轻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这大胆、厚颜无耻的孩子!”铭钦女士呵斥着。
萨拉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充分控制住自己,记起自己是一位公主。她面颊泛红,因受到侮辱而感到愤慨。
“我在想,”她回答。
“立即请求我的宽恕,”铭钦女士说。
萨拉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我请求你原谅我的笑,如果那算失礼的话,”她于是说,“但我不愿为了我在想而请求你原谅。”
“你在想什么?”铭钦女士追问道。“你怎么竟然敢想?你在想什么?”
杰西嗤嗤笑着,和拉维尼娅同时用胳膊肘轻轻推推对方。所有的女孩子都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聆听着。’每当铭钦女士非难萨拉时,她们确实总是很感兴趣.萨拉也总会说一些奇特的话,从来不流露出一点儿害怕的样子。这时她也一点儿不害怕,虽然那只挨打的耳朵还是红通通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一般。
“我在想,”她庄重而有礼貌地回答,“你并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铭钦女士简直气都喘不过来了。
“是的,”萨拉说,“我还在想,如果我是一位公主而你打了我耳光,会发生什么事——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在想,如果我是公主,那么无论我说或做了什么,你是决不敢像刚才那样做的。我在想你会多么吃惊和恐慌,如果你突然发现——”
她所幻想的未来那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以致她说话的神情甚至对铭钦女士也产生了影响。此时对铭钦女士那狭隘而缺乏想象力的心胸来说,几乎认为必然有某种真正的力量隐藏在这种坦率大胆的背后。
“什么?”她惊呼道,“发现什么?”
“发现我真正是一位公主,”萨拉说,“并且能够做任何事情——任何我所喜欢的事情。”
屋里的每双眼睛都睁大到最大的限度。拉维尼娅在座位上弯身向前张望。
“回到你屋里去,”铭钦女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马上!离开教室!小姐们,专心学你们的功课!”
萨拉微微鞠了一躬。
“请宽恕我笑了,如果这算无礼的话,”她说罢走出房去,撇下铭钦女士和自己的怒火作斗争,而姑娘们正越过书本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她那副样子有多怪吗?”杰西脱口而出地说。“如果她结果真的是什么人物的话,我根本不会觉得意外。假定她真的是呢!”
。。
第十二章 墙壁的另一边
人们住在一排房子中,想想自己所住房间的墙壁的另一边正在做什么事情和说什么话,是很有趣的。萨拉喜欢努力想象被墙遮住的那一边的事情来解闷儿,这堵墙将高级女童培育院与那位印度绅士的房子分隔开来。她知道教室挨着印度绅士的书房,希望那堵墙厚些,这样,下课后时而会发出的吵闹声就不致打扰他。
“我越来越喜欢他了,”她对埃芒加德说,“我不愿他被打扰。我已经选他做朋友了。你可以同根本没说过话的人做朋友。你可以只是注视着他们,想着他们,为他们惋惜,直到他们几乎就像是亲戚一样。有时候,当我看到医生一天来两次,感到十分焦急。”
“我亲戚很少,”埃芒加德回忆着,“但我很高兴这样。我不喜欢我的那些亲戚。两个姑姑总是说,‘天哪,埃芒加德!你太胖了。你不应该吃甜食,’而我叔叔总是问我这一类问题,‘爱德华三世是什么时候登基的?’还有,‘谁死于吃了太多的七鳃鳗?’”
萨拉笑了。
“一个你从未和他说过话的人,不会间你这样的问题,”她说,“而且我肯定那位印度绅士即使和你十分亲密了也不会那样问你。我喜欢他。”
她开始喜欢那“大家庭”,因为他们看上去很幸福,但她喜欢印度绅士却是因为他看上去很不幸。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某种很严重的疾病中康复。在厨房里——在那里,仆人们通过一些神秘的途径,当然是无所不知的——有很多关于他的情况的说法。他并不真是位印度绅士,而是个曾住在印度的英国人。他遇到过很大的不幸,在一段时间内使他的所有财产处于危险中,他自以为这下子可完了,永远抬不起头了。这次打击实在太大,使他几乎死于脑膜炎。他的健康从此就垮了,虽然他的运气已经好转,所有的财产也都恢复了。他的灾难与危险都是与矿山有关的。
“而且是些蕴藏有钻石的矿!”厨子说。“我的积蓄从来不投到什么矿上——尤其是钻石矿。”他瞟了萨拉一眼。“我们对那些矿都知道一些。”
“这位绅士的遭遇和我爸爸的一样,”萨拉想,“他像我爸爸一样地病了,但他没有死。”
于是她的心比以前更倾向他了。当她夜间被差遣外出时,往往感到十分高兴,因为总有机会看到隔壁那栋房子的窗帘尚未拉拢,她能望见那温暖的房间的内部,看到她那选定的朋友。在周围无人时,她常常停下来,抓住了铁栏杆,祝他晚安,好像他能听到她似的。
“如果你听不到的话,也许能感觉到,”这是她的幻想。“也许友爱的思念不知怎的甚至能通过窗子、房门和墙壁,传达给对方。也许你感到了一点儿温暖和安慰,但不知为什么当我站在寒风中祝愿你好起来并重新得到幸福时,我会为你感到十分难过,”她会热烈地小声喃喃着。“我希望你有一位‘小主妇’,她能够爱抚你,就像我爸爸头痛时我常常爱抚他那样。我愿意倣你的‘小主妇’,可怜的亲人儿!晚安——晚安。上帝保佑你!”
她走开时会感到十分宽慰,心里也温暧些了。她的同情心是那样强烈,似乎不知怎的一定能感染他,他这时正独自坐在炉边那把安乐椅中,几乎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晨衣,一手支撑着前额,绝望地注视着炉火。他的样子在萨拉看来仍是个心中怀着烦恼的人,而不仅仅像是个已经把烦恼全抛掉的人。
“他总是像在思考眼下仍使他痛苦的一些事情,”她对自己说,“但他已找回了他的钱财,脑膜炎也早晚会好的,所以不应该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如果别有原因——甚至是仆人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事情——她不禁相信那“大家庭”的父亲是知道的——她称这位绅上为蒙莫朗西先生。蒙莫朗西先生常常去看他,而蒙莫朗西太太和所有的小蒙莫朗西也去看他,但没有那样勤。他似乎特別喜欢那两个大女孩——珍尼特和诺拉,就是当小弟弟唐纳德给萨拉六便士时表示惊讶的那两个。实际上他心中有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是留给所有孩子的,特別是小女孩。珍尼特和诺拉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们一样,她们兴致勃勃地盼望那些下午的到来,那时她们被允许越过场院去做他的彬彬有礼的小客人。她们是极有教养的小客人,因为他是个病人。
“他是个可怜人,”珍尼特说,“他说我们使他高兴。我们尽力安安静静地使他高兴起来。”
珍尼特是家庭中的首脑,使家中的其他成员都听她的话。是她决定在什么妥善的时间去请求那位印度绅士讲关于印度的故事,也是她发觉什么时候他疲倦了,该悄悄离开,并且吩咐拉姆·达斯到他身边去。她们很喜欢拉姆·达斯。如果他除了兴都斯坦语外还能讲別的语言的话,他就可能已经讲了许许多多故事了。那位印度绅士的真名叫做卡里斯福特先生,珍尼特告诉了卡里斯福特先生关于和那个“不是乞丐的小姑娘”相遇的事。他很感兴趣。当他从拉姆。达斯那里听说那猴子在屋顶上的冒险行动时,就更感兴趣了。拉姆·达斯给他描述了一幅关于那阁楼的凄凉情况的清晰景象——没有地毯的地板、破损的白粉墙、生锈的空炉架以及那又硬又窄的床。
“卡迈克尔,”他听了这番描述后对那“大家庭”的父亲说,“不知道这场院里有多少像这样的阁楼,有多少不幸的小婢女睡这种床,而我却埋在羽绒的枕头堆里,拥有大量的财富,为之感到困扰,而这些财富的大半还不是我的。”
“我亲爱的朋友,”卡迈克尔先生欢快地回答,“你越快停止折磨自己,对你来说就越好。你即使拥有整个东印度群岛的财富,也无力纠正世上所有的不平事,如果你着手重新装修这场院的所有阁楼,那还有其他场院和街道的阁楼有待整修。情况就是这样!”
卡迈克尔先生坐着咬自己的指甲,一边紧盯着壁炉里燃烧着的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