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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细亚的孤儿-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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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样子沉沉欲睡的产妇,旁人硬要她醒着而在她耳边频频大声叫:“阿新嫂!‘因为胎盘出不下来,出血不止,希望给产妇喝人参汤,然而到处找不到人参。太明提醒她们应让产妇安静才好,但充当助产的欧巴桑相信’睡着了会死‘的相传说法,不听太明的话。太明对于生产也没有知识,但以常识来说,他认为应让产妇安静的睡。然而无论如何最重要的是去请医生来,他飞奔到派出所打电话,但半夜里电话一直打不通。太明无奈只得回来。那时阿新哥在房门口惊慌失措,孩子们则:”阿姆!阿姆!’的哭叫着。

太明对于这些人的无知感到恼怒。这些人不相信现代医学。当太明要去请医生时,连阿新嫂本人也说:‘不要去请医生,若要给男人看,不如死了,算了。’她在痛苦的气息之下这样的叫着,表明不愿意给医生看。照这样子看来,纵然医生来了,也无法进行急救。至少若有个产婆在场,总是比较有面对难产的知识,而阿新嫂的难产却连产婆的帮助都没有。这些人认为,产婆是中产阶段的太太们生产时请的,农妇生产不必请产婆,顺其自然的生产。顺利的生产当然没问题,但若碰到难产就无法挽救了。由于其无知与顽固所形成的这种难破除的愚蠢习惯,往往便可以获救的母亲的生命,或有时甚至连婴儿生命都无意味的丧失。

阿新嫂也成为这种不幸之签抽中了的女人,应是庆生的分娩之床,一瞬之间化为死床。太明呆然在那里,心里想着:‘多么的糊涂、多么的愚蠢、多么的……’他的心里再三这样的想着之中,忽然想起了他记忆中的事,有一天,他为了什么事去阿新嫂家,夕阳已西下四周昏暗,院落端有猪‘呜呜’叫着,蚊子很多扑脸而来。室内黑暗尚未点灯。太明在院子里大声叫:“阿新哥!‘没有回答。他不停步的走到正厅,正想进入,蓦地看见地下有一团什么,他险些踩到,吃惊地停住脚步重新看看,那是小孩。大约五岁的小孩,身体裸着睡在地下。再里面也有两个躺看,他在门口更大声的叫’阿新嫂!‘听见从后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不一会儿阿新嫂挑着肥料桶,手里携着蔬菜回来了,看见太明高兴地殷勤打招呼,迅速把肥料桶放下院子,进入屋里,’心肝仔!‘她说着抱起孩子,亲亲脸,把孩子一个一个抱上台湾眠床。她这才点灯,请太明进屋。之后阿新哥也荷锹从田里回来了。夫妇两人都工作到很晚。尤其是阿新嫂,从农场回来,便到菜园浇水或施肥料,每天少不了这一课,然后才准备晚饭。孩子们等待得很累了,就睡在地上了。

太明把来一趟的意思交代清楚了,便马上要回去,但阿新哥站在门口,粗臂大张开拦着不让他回去。

‘就是蕃薯签或稀饭也罢,请你留下来吃吧!’他说着很热心地挽留,太明原不想打扰,但那非常的盛意不便拒绝就接受招待了。

阿新哥马上把小孩子叫醒帮忙剥花生壳,在暗淡的手提油灯下阿新哥一边剥花生壳一边说:‘年纪大了没用啦,年轻的时候,精力太充沛不听父老的话,种甘蔗失败了。我本来有八甲步山地,从甘蔗会社领取二、三百元,把山地完全开垦。会社很吝啬,补助金少得不如泪滴呢,每一甲步只补助四十元,仅是开垦费就高达一百五、六十元,而收成的甘蔗,由会社擅自订价格收购,价格太低了,无论如何不划算,而事先宣传一甲步地可以收获十几万斤甘蔗,我的土地是属于山地,所以至多收成六、七万斤,我们夫妻两人拼命工作,也没有办法,终于连山地也不得不卖掉。然而这也是运气,有一次遇到干旱完全歉收,那时连甘蔗苗的费用都未收回。本来农业五年里就有两年的天灾。若不是干旱就是暴风雨。不过,胡先生,你的头家善于交际所以经营得不错,他承包运输甘蔗,每年有几千元的杂收入,而且又是甘蔗栽培的奖励委员,从那里又能够领取奖金。我因为不懂日语所以不行。若我未从事种甘蔗也不会这么穷……不过那时候我也雇用过十几个苦力呢,哈哈……’他落寞地笑着,心里有无限的感慨。阿新嫂在隔壁厨房准备晚饭心无杂念,锅子里炒着,沙啦沙啦作响,花生香阵阵扑鼻。不久阿新嫂笑着出来。她再三的说没有什么菜,表示歉意,虽然显得很不好意思,但脸上又清楚的看得出来,因为太明能留下吃饭,而使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她说:‘先生来了呢就这一点便会发财!’她这样寒暄着,端菜上桌,阿新哥在太明的碗里斟满米酒,自己的碗里也斟满。两人一边吃花生一边喝酒,太明很愉快。他想到那时的情形,对于阿新嫂的死更加感到悲痛。

由于发生了这件事情,使太明深切地感到不仅儿童需要教育,连已经成为大人了的,这些无知的人也需要教育。为了使这些人不再由于无知而发生这种悲剧,他决心要用自己的知识来灌输她们。他认为教育不一定只在学校里施行,如今在他周围工作的女工们也都是应教育的对象。

太明一旦下了决心,立刻就利用午休的时间,每天对女工施行促成教育。他利用大树荫作临时教室。从日本语、算术等,渐渐地教她们一些生理卫生的基本知识。这年轻的教师受女工爱戴。而且女工们对于太明的教授法深深得益,她们对于这午休时间的授业很感兴趣,因此知识增长进步也快。太明接触着这些对于如干涸的砂地吸水般,不断吸收知识的女工们,他做为教育者的喜悦便如泉水般涌出来,而感到一天一天都是美好充实的。

然而农场生活,也并非都是明朗的一面,到了秋天农闲期女工们也不到农场来上工,太明趁着其余暇查查农场经营内容而感到愕然。他一向相信黄说的话,以为农场的经营,帐面上都是黑字,其实却是都呈现赤字。而且因为今年连续干旱,亏损更大,实际情形这样,为什么黄却不在意呢?太明感到纳闷不解,有一个机会时他便问黄这事情,但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闯事业就是这样,像当教员一样的很诚实在社会上是难推展的。我从制糖公司融资二万元,其他的农场也这样。但这种情形若向社会公开将会破产,所以都对外宣称农场有盈余有盈余。其中也有的农场因为向制糖公司借的钱无力偿还,而宣告破产,可是,制糖公司是赚钱的一方,须有要领的依靠公司,而能够生活教育孩子便行了,这是我的人生哲学。’太明这才知道‘原来如此’,如今他才看到世间的另一面,然而若是这样的经营因难,他不应该还主张提高女工的工资,他反省自己的越分行为,太明说出这一点,黄说:‘若付得出会提高工资的,这样很好。’他的口吻很看得开,然后又说:‘到了收获的甘蔗搬运期又可以赚入几千元弥补。最可怜的是农民。他们受到鼓励种植甘蔗奖励人员之言鼓舞,非常努力的种甘蔗,但因为没有保障,甚至落到无法维持下去。但无论如何,像这样持续干旱,就没有办法可想了。若是越走越陷入因境,实在无法突破,我们两人再去当教员吧!’他说着,发出并不担心的豪爽的笑声。

 。。 



辗转流离


平静的田园,严酷的现实步步逼近了。一方面,中秋节时候,镇上有一场某思想团体的演说会,演讲人与临场的警察发生了小冲突,一种不平静的空气低迷。太明没有去听那场演讲会,但过了三、四天,那经常来农场的刘保正,这一天又来了,他是个五十出头的乡绅,穿着笔挺西装,悠悠然的摇着白扇子进入农场的办公室:‘胡先生怎么样?最近忙吗?上次演讲会你没有去吧?’他说了开场白,然后便详细说起那次演讲会的情形,以及其前后镇上的动静。

‘在那思想团体要来这里演讲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个便衣刑警来看我,他讪讪地笑,提醒我注意,演讲人的团体来时,我的工作是不可让镇上的人有大表欢迎的动作。听说那个团体到新竹时,街上的人放爆竹表示盛大的欢迎。为避免重蹈这种覆辙,他事先来我这里做事前工作。因为在我的“保内”我说的话保民都很听从的。刑警也很知道这种情形,所以到我那里来拜托。’刘保正得意的说,太明听了渐渐地感到不愉快。这是因为他那种采取旁观者的,胳膊扭不过大腿的明哲保身态度,明显的表露无遗,所以令太明不快。据刘保正说的,那思想团体演讲人中,似乎詹也在其内,如果蓝也来演讲,他想去看看蓝,但他知道蓝在此以前就因为思想问题而被监禁。至于詹不过是由于蓝的介绍而认识的朋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太明并不想特地去看他,心里正这样想着,刘保正又说:‘在那次的演讲会里有个“不知死”的家伙,演讲中,他大声喝采,这个家伙就是修理皮鞋的驼子,当场驼子安然多事,但第二天,他把修理皮鞋的用具放在路旁进入面店吃面时便被逮捕,关起来,若以违警例子而言,大概要吃上二十九日的囚禁。’他以这种口吻继续说,太明听着之中,对于刘保正,他的心里涌起了冒火似的一种嫌恶之情。

刘保正外表看来虽然有乡绅风采,但其私行颇令人觉得可疑。他曾经听闻女工说过,证明刘保正行为不堪的话。他跟别的女人有关系自不待言,他为了想当保正每天到派出所去,甚至为警察的女眷跑腿,诸如此类的事情。

把刘保正的这种种事情联系起来想一想,他的人格卑劣,更使太明觉得他是个令人生厌的卑鄙家伙,他走后,太明觉得的不愉快像残滓般仍然留在心里有好一会儿。

而比较起来,蓝和詹为了贯彻自己信奉的主义主张,不辞危险全力活跃的精神,不由得令人感到其英雄气概。跟他们相反的,太明想到自己的生活方式未免太毫无作为无意义了。经过这一番反省之后,太明那看来暂时安定下来的心境,又不断地感到苦涩的烦恼,那苦涩久久挥之不去。但他依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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