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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差了一块钱,莫里斯,”查利轻轻地笑了一声说,“马马虎虎算了。”
“不行,”掌柜只听得自己在说,“既然差一块,我就赔你一块。”
他从裤子袋里掏出几枚两角五分的硬币,数了四个,往他那位老合伙人的掌心里一搁,然后他说不干了,挂好他穿过的那件浆挺的工作服,穿上自己的外套,威严地走向大门,同玻璃窗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合在一起,一下子就走了出去。
莫里斯紧挨着一小队默不作声的人群沿着第六街走去,在一家家职业介绍所门口停下来,无动于衷地看看黑板上粉笔写的招聘工种。需要下列人员:厨子啦、面包师傅啦、侍者啦、脚夫啦、打杂的啦。不时有人悄悄地离开人群走进介绍所去。莫里斯随着人流信步走到四十四街口,发现介绍所门口写着,一家自助餐厅要找一个站蒸汽保温柜台的。他登上狭窄的楼梯,走了一段,进入一间烟味熏人的房间。掌柜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直到坐在翻盖写字台旁宽脸盘的介绍所老板恰巧抬起头来。
“你要找活干吗,先生?”
“餐厅里站柜台的,”莫里斯说。
“有经验吗?”
“三十年经验。”
老板笑了。“你倒是老手。不过他们只要孩子,一星期给二十块钱。”
“有没有活儿给我这样经验的人干?”
“你会不会切做三明治那种肉片,要切得又匀又薄的。”
“最在行了。”
“那你下星期再来一趟,也许我能替你找到差使。”
掌柜继续随着人群朝前走去。到了四十七街,他看到一家犹太人的饭馆招聘侍者,他提出申请,介绍所说,他们早找到人了,不过忘了把黑板上的字擦掉。
“那么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吗?”莫里斯问经理人。
“你是千什么的?”
“我早先开店的,卖杂货和熟食。”
“那你干吗要找侍者的事干?”
“我找不到站柜台的工作。”
“多大年纪了?”
“五十五。”
“但愿我能活着看你再过上五十五年,”经理人说。莫里斯转身要走时,经理人递过一支烟来给他,他说因为咳嗽,戒烟了。
到了五十街,他爬上黑洞洞的楼梯,在一间长方形房间尽头的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
介绍所的老板,肩宽臀肥,粗短的手指夹着一支熄灭了的雪茄,一只胖脚搁在椅子上,正在跟两个戴着灰色帽子的菲律宾人谈话。
他一看到坐在板凳上的莫里斯,就嚷道。“你要干吗,老头儿?”
“没什么。我累了,坐一会儿。”
“回家去吧,”老板说。
他下了楼;后来在一家自助餐厅的一张堆满盘子的桌子上,喝了杯咖啡。
这就是美国!
莫里斯搭公共汽车到东十三街去,小贩布赖特巴特就住在那条街上。掌柜希望他没外出,结果只有他儿子海米在家。这孩子坐在厨房里,一面吃着牛奶麦片,一面在看连环画报。
“你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来?”莫里斯问道。
“七点光景,说不定要到八点,”海米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莫里斯坐下来休息。海米边吃边看连环画报,一双大眼滴溜溜直转。
“你几岁了?”
“十四岁。”
掌柜站起身来,在口袋里摸到两个两角五分的硬币,拿出来放在桌上。“乖一点儿,你爸爸喜欢你噢。”
他在合众广场搭地下火车,一直搭到布朗克斯才下车,直奔艾尔·马库斯住的公寓。他深信艾尔一定会帮他找个事情。他想,哪怕是最不足道的事,譬如说巡夜,只要有事做,他都会满足的。
他按了电铃,应声开门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讲究、眼神忧郁的妇女。
“对不起,”莫里斯说,“我叫博伯,是艾尔·马库斯的老主顾。我是来找他的。”
“我是马科利斯太太,艾尔的小姨子。”
“要是他不在家,我可以等他。”
“那你要等很久了,”她说,“昨天他们送他进了医院。”
他明知是怎么回事,却禁不住要问。
“死了的人还能活下去吗?”
在寒风飕飕的暮色中,他回到家里,艾达看了他一眼就哭了起来。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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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23
那天晚上,艾达上楼去洗她的痛脚,莫里斯独自留在店堂里,突然想吃浓浓的甜奶油,想得无法抑制。他想起小时候把面包泡在肥腻腻的牛奶里吃的那种可口味儿。他在冰箱里找到一瓶半品脱的掼奶油,横了心拿出来,又拿了一块不新鲜的白面包,走到后间里。他倒了一点掼奶油在碟子里,再把面包泡下去,于是就狼吞虎咽地大嚼起蘸满奶油的面包来。
店堂里传来响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把奶油和面包藏进煤气灶肚。
柜台边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头戴破帽,身穿一套拖到脚踝的黑色长外衣。这人长着一个长鼻子,脖子好细,尖下巴上留一撮红胡子。
“祝你安息日好,”骨瘦如柴的人说。
“祝你安息日好,”莫里斯答道,虽然还要过一天才到安息日哩。
“这儿有股味道,”瘦骨嶙峋的陌生人说,小眼睛露出一副精明相,“就象掘开了的坟墓。”
“买卖很糟糕。”
那人舐了舐嘴唇,低声说,“你保过险吗?火险?”
莫里斯害怕起来。“你是干哪一行的?”
“多少?”
“什么东西多少?”
“聪明人听话,听一句懂两句。问你保了多少险?”
“铺子保了两千块。”
“嘿!”
“房子保了五千块。”
“真可惜,该保它一万。”
“谁需要为这样的房子保一万块?”
“这可难说。”
“你来干什么?”莫里斯问道,有点恼火。
这家伙搓搓一双长满红毛的瘦手。“找饭吃的还能要什么?”
“你是干哪一行的?”
那人狡猾地耸耸肩:“我干的营生就是放火,”他把说话的声音压低得几乎听不出来。
莫里斯吓得往后缩。
那人眼朝下望,等了一会儿,喃喃说,“咱们都是穷人。”
“那你找我干什么?”
“咱们都是穷人,”他抱歉地说。“上帝爱穷人,却帮阔佬的忙。保险公司都很有钱。他们拿走你的钱,给了你什么?什么也没给。你不必替保险公司难过。”
他提出由他来放火。他会干得又快又安全,又经济——包管领到保险赔偿金。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片赛璐珞。“你知道这是什么?”
莫里斯瞪眼望着它,觉得还是不说话的好。
“赛璐珞,”他咬着牙说。然后擦了一大根黄火柴,把它点着。赛璐珞顿时就烧了起来。他起先还捏着它,随即松手让它掉落在柜台上,一下子就烧光了。为了证明不留痕迹,他吹了吹,什么也没吹到。只留下一股臭味在空中飘荡着。
“就象玩魔术,”他宣布,声音嘶哑。“不留一点儿灰。所以我们用赛璐珞而不用纸,也不用破布。你在板缝里塞进一块,火马上就着了。事后消防队长或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到来,能找到什么?——什么也找不到。找不出什么来,他们就得付现钞——铺子两千块,房子五千块。”他脸上浮起微笑。
莫里斯浑身一阵哆嗦。“你要我把房子和店铺统统烧光,好去领赔偿?”
“我要,”他阴险地说,“你要不要呢?”
掌柜没作声。
“带你一家人出去,”他劝他说,“搭车到游乐场去玩玩。等你们回来,事情已经办利落了。代价——五百。”他轻轻掸了掸手指上的灰。
“楼上还住着两个人哩,”掌柜咕哝道。
“他们什么时候外出?”
“有时候去看电影,星期五晚上,”他垂头丧气地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向一个毫不相识的人泄露秘密。
“那就定星期五晚上吧。好在我也不是犹太教徒。”
“可是谁付得起五百元?”
他把脸一沉,叹了口大气。“先给二百元。我准把事办好。你可以捞到六、七千块,那三百块以后再给我。”
但是莫里斯已经拿定主意。“办不到。”
“价钱不中意?”
“我不中意的是放火这件事。我才不干骗人的事呢。”
那家伙又争了半个小时,最后无可奈何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一辆汽车在门前停了下来,掌柜看着尼克和泰锡一身赴宴会的打扮,上了汽车开走。二十分钟后,艾达和海伦下楼来,一同出去看电影。海伦要她母亲陪她出去,艾达看到女儿心神不宁的样子,就答应了。这时候莫里斯想起屋里走得空空的,顿时激动起来。
过了十分钟,他上楼走进小房间,在一只散发樟脑味的大箱子里找他用过的一条赛璐珞硬领衬。艾达样样东西都舍不得丢掉,可是他不知道她搁在哪里。他在海伦的五斗橱抽屉里翻寻,找到满满一信封照相底片,把其中一些她学生时代拍的撂在一边,拣出几张穿游泳衣的男孩的底片——照上的男孩子,他一个也不认得。他匆匆下楼,找到火柴,走进地窖。他先以为废物箱是点火的好地方,后来决定改在通风井上点。火焰会一下子窜上去,从开着的盥洗室窗户穿进店堂。他浑身起着鸡皮疙瘩。他认为他可以点旺火以后再到过道里等着。火焰一窜上来,他就可以冲到街上去报警。事后他可以说,他躺在长沙发上睡着了,烟把他熏醒的。等救火车赶到,房子可能已经烧得残破不堪,剩下的事只好由橡皮水管和斧头来收拾了。
莫里斯把赛璐珞底片塞进送菜升降机的板缝中,他擦火柴点底片的时候,手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