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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姑娘。能否请教闺名?”白衣公子唐突一问。
她回眸,一笑:
“芝兰,鱼芝兰。”
清灵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芝兰,鱼芝兰。
完全不耳熟的名,钻进耳内时,竟带着一丝丝的刺。
敛眸俯瞰的男人,穿透足下云雾,清晰望向那抹嫋娜纤巧的水蓝背影。
挺伫云端的身躯高颀且精瘦,与云同色的宽袍,黹着淡淡海蓝潮汐,随苍穹之际的清风翻腾。和衣上浅然花纹相衬的,是一张冷情寡欲的儒雅五官,不若兄弟们的戾气或雄霸剽悍,他太精致、太脱尘,眉虽飞扬,却不过于严厉或狂嚣;鼻虽挺直,又比粗犷多出几分雕琢,薄长的唇,平平闭合,难辨喜怒,耀阳落在他襟口的金色龙头扣,照出四射澄光,与细长眸子呼应,墨黑瞳仁深邃内蕴,带些锋利,与其文静外貌最是不符。每当他面无表情时,就像一尊石雕,美,但冷硬。
未受束缚的长发,恣意张扬,是他全身上下最狂野之处,风儿嬉挠着发丝共舞,也扰不了他静静伫足的置身事外,黑色丝缕滑开,露出他颈后一片银白色龙鳞,仅仅一瞬,风儿因他眯眸蹙眉一瞪,不敢再造次,由他身旁速速跑开,还他孤傲安宁。
他是寻药的龙子,奉海底龙主之令,特来寻觅曾为海中一族,却舍弃鱼尾及海洋自在悠游的生活,甘愿以人类姿态踏上这片土地,仿效人类汲汲营营度日的“鮻”,氐人之一。
出乎他意料的容易。
他还以为,得多花些功夫。
他乘云尾随,见她离开陈府,款款步入鱼贯的鼎沸人群。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她像条湛蓝色鱼儿穿梭于街巿,用规律平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扎实踩着。
由鱼尾换来的双足,能走得与周遭旁人无异,这条小鮻,应该在人界超过十载才能有此成果。
当人,比当鱼快活吗?
不知怎地,他产生这个疑惑,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氐人一族的“鮻”,何以放弃无垠汪洋,踏上陆地?
来到人界寻找什么海洋中所没有的珍稀之物?
由氐人变为完全人形,鱼尾撕裂成两条腿,应该是痛不欲生之事,“鮻”为了什么,不惜付出代价,也要换取得到?
从她的神情觑去,瞧不出端倪,在她脸上能见她的安于现况,逢人便是微笑颔首,美丽小巧的脸庞,鬓边轻巧弹动的青丝,步行间,裙摆摇摇的波澜摇曳,氐人族特具的绝艳,并未遗漏了她。身处于人群之中,即便她企图表现出平庸素净,要更贴近人类,可仍掩藏不住氐人得天独厚的风韵娇姿,她刻意垂低螓首,尽其所能藏起清妍容颜,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无论如何隐匿,她在人类眼中依旧难脱“美人”之列。
剑眉蹙拢,为他莫名而来的深探念头。
他何须去管背叛大海的叛徒一族心有何思?他本非好奇之人,方才的闪神,着实反常。
他定定神,思忖出手擒她的时机。此刻她身处热闹大街之中,不适合动手,他耐心等待,当她落单时,他才现身。
鱼芝兰总觉得那道在陈府里紧迫盯人的目光,仍旧如影随形。
不会是遭人跟踪了吧?
她加快步伐,迅速往严家当铺疾行。
愚昧,一心变成人类,最后一丝法力亦消失殆尽,竟连察觉他隐藏之处都无法得知,像只被吓坏的小鹿,只能逃命。他冷眼觑着,心里冷嗤,仍在她头顶上方紧随,直到她自以为安心抵达她现居的“家”──严家当铺。
云,轻易飘进拥有一座大湖──陈府那座湖与其相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眼前此湖足足大上四五倍有余,湖上除了长桥一座,没有多余屋舍建筑其上──的严家当铺。
“小鱼?!”
鱼芝兰正巧迎面遇上一组要杀进陈府拯救她的人马,为首当然便是义气十足的雪儿。
“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陈、陈府没为难你?”
“我去替他们瞧瞧生病龙鲤的情况,为何要为难我?”鱼芝兰微笑。
“但你看起来有些慌。”这是她不曾在鱼芝兰身上看见的情绪。是的,鱼芝兰总是温温吞吞,不急不躁,好似天塌下来也毋须急于逃命,此时却见鱼芝兰双颊充满奔跑后的红晕及一丝丝忐忑。
“不……这与陈府无关。”鱼芝兰也说不出口她以为有谁尾随在身后──或是由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监视她,或许这不过是她自己无中生有的错觉,毕竟她没有真真确确看见跟踪者,连道影子都没瞧着。于是,她只能说:“我担心迟归,会让大家挂念我的安危,所以一路飞奔回来。”
很合理的理由,在她一一朝众人福身道谢,大伙全相信她的说词,只有雪儿还觉得隐约不对劲,紧跟鱼芝兰身后追问:“小鱼,你真不是从陈府落荒而逃吗?如果你没能医好陈老爷家的鱼,怕惹上麻烦,最好赶快去跟当家说一声,别等陈府带人找上门来,你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小当家出面救你。”
雪儿怀疑她难得一见的慌张是因为这缘故。
“我明早会再去陈府一趟,带些龙鲤能抹的药膏,希望明日去,牠能稍稍转好些。”鱼芝兰用简单几句话,推翻了雪儿的猜测。她给雪儿一抹微笑,轻拧她青春软绵的嫩腮一记。“谢谢你这般关心我,陈府那边我有信心治好龙鲤,我也舍不得牠受苦,定会尽我全力,陈府没有机会带人上门寻麻烦来,放心。我先回房去换件衣裳,你瞧我,衣袖全湿了大半呢。”
雪儿此刻才看见她身上湿漉漉的衣裳,连忙催促她快快去更换。
鱼芝兰轻吁口气,如愿得以往房间挪动脚步,而不再被雪儿缠着问东问西。
可是……几乎能烧灼身躯的视线,没有消失?!
怎可能?她一踏进严家当铺,有所企图之徒应该会识相止步,不敢穷追不舍,笨到甘冒被当铺护师围捕痛扁的危险,擅闯严家才是。
她止步于大湖长桥,确定四下无人,绝不可能有谁的目光能横越如此长桥,紧紧锁咬,直到她抬头,惊觉在陈府所见过的那片奇云──
云本来就是千变万化,现在是一大片,一会儿风刮来,便成了零零散散,形成另一种味道。
不,那片云,没有任何改变,它笼罩在她上方,即便湖上清风阵阵,也无法刮散它一丝一毫。
没错,那道目光来自于它。
“终于发现了吗?『鮻』。”淡淡的口吻,夹带一些些嘲弄,醇酒般的男嗓,穿透云层而来,渐渐散去的朦胧云霭间,颀长身躯变得清晰,缓从天降。
身分被点破,她流露出惊愕神情,而在她的反应中,除却惊愕,竟还有恍惚及晕眩,几乎是扶住桥栏才能站稳。
“……负……负屭?”
身为龙子,排行第六,被曾为海底城一族的小鮻认出来,毋须惊讶,他亦不意外。
龙之九子,只只在海底城赫赫有名,本该无鱼不知、无虾不晓。
他朝她走近,越发感到她的娇小纤细,她觑着他,完全没有合眼,眨也不愿眨,恁般专注地望向他的脸庞。
负屭因她的沉默而沉默,两人互视良久。
“你……不识得我?”她唇儿颤颤,嗓音支离破碎,突兀地问着。
负屭连眉都没挑动,认为她问出多可笑的问题,鮻虽珍贵稀少,却非海底城中的风云人物:
“我该吗?”
第2章(1)
“我需要你做药引,熬制鱻鮻灵参凤涎麒角云水汤。”负屭直言来意,冷冷的,如千年寒冰,低吐着狠绝之语,道出他到她面前的唯一目的,便是以鮻为药,替海中龙主煮汤补身。
“你认错人了。”鱼芝兰撇开视线,半响才出声否认。
“区区一只凡人,怎会识得我负屭?”现在想撇清,不嫌太迟吗?
“……”她无言。
“藏起鱼尾,敛起鱼鳞,就以为自己变成了人类?”他弯扬唇角,嘲弄再道:“人类生长老化的速度,与你大不相同吧,再过十年、二十年,依旧是少女模样的你,便沦为他们口中的妖。”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请你离开严家,严家迎客只限当铺,主屋这儿不欢迎不速之客。”她边说,边要转身逃,这是窝囊行径,她也无暇细思。
蓦地,纤细膀子遭钳,轻巧身躯腾空,来不及惊呼,便被俐落抛进严家大湖。
噗通。
消失于湖面的浅蓝身影立即破水而出,狼狈地散了发髻,湿发糊贴在她略显苍白的巴掌小脸上,由于事出突然,她喝了些水,猛烈剧咳,双臂划着水,才不至于没顶下沉。
“你、你做什么?!”她一脸水湿,杏眸圆瞠。
“助你忆起水中生活的滋味。”他脸上没有笑,神情认真。
“你——”鱼芝兰觉得气闷,却词穷无语,贝齿一咬,乾脆靠己之力,一路往湖岸泅去。
“原来不是碰到水就会恢复原样。”负屭跨出桥栏,脚踩虚空,足尖不沾半点湖水,优雅飞腾在她身侧。
他本以为让这条小鮻跌进湖里,便会原形毕露,结果她仍维持人形,笨拙地拍水前游,氐人族足以媲美水中蛟龙的泳姿,在她身上已不复见。
“你已经无法变回人身鱼尾的鮻?”他又问,鱼芝兰不理睬他,半声也不应,一心一意只专注泅行上岸。
负屭衣袂飘飘,仙人临风之姿倒映湖面,冷眸垂敛,淡觑她浸湿的仓惶芳颜,分不清悬挂睫间腮眸的水珠,是拨水时所溅上的水珠,抑是……
他捕捉到她一瞬间的无声悄觑,她看着他,眼神悲哀且复杂,镶满太多他不知何以为名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怨,更像希冀崩坏的绝望。
她为何如此看他?
陌生的容颜,陌生的眼神,陌生的姓名,他万分肯定今天是头一回见她……难道,她从他身上,看到某人的身影?
鱼芝兰难堪地收回被他察觉的注视,潜入湖底,变换泅姿,改以背对他的方式前游,杏眸淌落的泪,融于冰冷池水。
我该吗?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