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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不待包拯回答,庞统已“喷”一下笑出声来:“包拯啊包拯,原来你竟是神仙下凡,难怪黑得这般不同凡响。”
包拯眉不动,眼不眨,心平气和地道:“哪里比得上庞将军八面玲珑、英明神武。”说罢,径自与常胜联袂勘察现场去了。
庞统失了对手,伫立着叹息了一下无敌的寂寞,见包拯跟常胜在乱石堆里走走停停,不时弯腰拣起石头来察看,于是施施然晃过去,只听两人一问一答:
“押镖的除了你大哥还有些什么人?”
“羽林卫的三百精锐。”
“这些人呢?”
“自失镖后,不是死了就是逃了。”
包拯“哦”了一声,又拾起一块散石来验看。
“平时镖车都从这里过么?”
“平日里这里被江水淹没,根本走不了人,只有趁冬季枯水,这浅滩才是来往贵阳的捷径。”
包拯眼神熠然一亮,一张黑脸瞬时灿若朝阳,跟适才呆呆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庞统心中亦一动,忽听一人喜极而呼:“包大哥!你果然还活着!”
闻声看去,来人正是展昭。
紧随其后的自然还有喜出望外的叶五与凤三。
“爷,你没事吧?”凤三终究年轻,不似叶五老沉稳重,带着按捺不住的欣喜道,“那小子还说……”正说着,叶五用力拍拍他肩,语重心长地道:“多嘴什么,爷没事不就好了。”
展昭揽住包拯的手臂,完全没有留意庞统若有所思的眼神,欢呼道:“包大哥,我早说了你是摔不死的,他们还不信。”
包拯由着他又抱又揽,忽然说了一句话,带着微微的兴奋:“我大致知道饷银的去向了。”
7、密室,又见密室
7、密室,又见密室 。。。
这句话一说,大家都静了一静——不过只静了一静,随即展昭欢喜,庞统冷笑,凤三、叶五的欣色凝结在脸上,成了诧异,常胜则欢呼着道:“包大人,你找到线索了?”
“我的确有了些线索,”无论何时,包拯的笑容总是予人以希望,“但具体如何,还得查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人“劈啪劈啪”鼓着掌道:“了不起,真了不起。以往包大人查案,都是不到期限绝查不出个眉目来,这一回竟神速得叫人大开眼界,只不知我军的那八十万两饷银现在何处?”
语气轻佻,还带着点儿仿佛天下苍生都要仰其鼻息的不屑。
包拯不用看,就知是庞统。包拯在朝中待人接物温厚亲切,原本极有涵养容量,就算对品级在自己以下的官员,也是谦良恭让,也不知为什么,惟独对这个嚣张跋扈的王侯毫无“相臣度量”。因之不动声色地斜他一眼,眼中炯炯生辉,黑脸上更神光四射得叫人不敢直视,微笑道:“将军若有兴趣,何不一同去找?”
庞统素来眼高于顶、争强好胜、极挑剔的一个人。被包拯堵了一句,随即嘴角牵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道:“包拯,别怪我没提醒你,四天——你要是寻不回饷银,时辰一到,我立刻将你正法。”
“悉听尊便。”
“好!饷银在哪里?”
“请将军同往贵阳大狱一行。”
“好啊!我这就跟你去!”
二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寸步不让,转瞬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一面怒目相对一面骑着展昭的马朝城里去了,只留下展昭等四人一齐怔在当地。
展昭左右看看,似乎一片茫然,身边三人也是一派愕然。
——包大哥居然撇下我跟那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跑了。
——王爷果然与那个包拯很亲近。
——难怪有人传言,中州王与开封府的包大人暗通款曲,私交甚密。
但这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四人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不知谁先说了一句:“原来竟是真的。”
于是其余三人立刻参差不齐、含糊不清地应和起来。
此时已是未末时分,贵阳市肆上陆陆续续开了市,街道上也有了过往行人,只是经营生意的人与行人都没有什么喜色,想是因为战事将至,人人自危之故。
包拯与庞统衣冠不整地骑在一匹马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青天白日的,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世风日下啊!”
“要亲热也别在大街上,真是寡廉鲜耻!”
“啧啧啧,小张,快来瞧,这里有好看的!”
“小钟,这个你看不得,快走快走!”
庞统毫不介意,包拯却被搅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地动了几下,急急道:“放我下去。”
“你何必去管那些无聊的人。”庞统一脸放浪形骸、立足干岸看河涨的倨傲,淡淡道,“包大人一身正气,难道也怕遭人物议?”
包拯心道:我不怕遭人物议,只怕跟你扯在一块被人嚼舌头。嘴上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见庞统丝毫不为所动,心里话便掩饰不住:“我好歹也是个朝廷大员,被人看到……成何体统?”中间那六点省略号倒不是难以启齿,而是怕被庞统找到话茬。
果然庞统立刻道:“当日包大人依依送别,怎么就不怕‘被人看到’?”
包拯最怕他提起“当日”,脸上顿时泛起红晕,激愤地道:“那是你忽施暗算!我一片光风霁月可表天地,有什么好怕的?!”
庞统还不放过,又在伤口上撒盐:“既是光风霁月可表天地,那就更不必下马了。”说着双腿一夹马腹,箭一样朝前冲去,道上行人连声惊呼,乱成一团,一路上只听叱骂声不绝。
“包拯,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那个‘当日’之后,旁人到底是怎么议论我们两个的?”
包拯正紧紧拽住了马鬃,闻言被针戳中痛处一样颤了一下,怒道:“荒唐!”
“荒唐?”
“无聊!”
“无聊?”
“庞统!你到底什么意思?!”
“包拯啊,我对你有意思很久了。”
包拯惊得一跳,几乎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幸得庞统拽住,又在他耳旁呵着热气道:“坊间不是传言说,我早就处心积虑地要把你弄到手么?”
包拯不知庞统正将在风月场中做惯的勾当在他身上一一调弄,只想着“少将军陈兵双喜镇,冲冠怒一战为大包”、“包青天公审中州王,义灭亲泪斩惊世情”、“伤别离暗会落难王,难自抑一吻定终生”诸如此类匪夷所思的议论,心头的火一窜一窜的,终于还是压不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知道了还问我?”
庞统懒洋洋地笑道:“包大人何必生气,这不是找你证实一下么?”他坐在包拯身后,包拯看不见他脸色,然而从志得意满的语气,足以想见那得意的神情,正思量着如何挫其锐气,庞统在马上扬鞭一指道:“前面就是贵阳衙门的大牢了。”
高高的黑石墙象一道没有堞雉的长城,自东而来绵延朝西逶迤而去,乌沉沉地压在贵阳城北,一堤之隔便是昼夜不息的金沙江。闷响的水啸漫过堤岸与微腥的江风一同扫荡着衙前空旷的洼地。
包拯下马细看:这石墙从根基到顶垒的居然都是一水的原封大条石,还用糯米粉浆灌了缝,果然铜墙铁壁、滴水不漏,连京师天牢也未必能有这般坚固。正诧异间,眼前忽然一暗,天色居然阴了,仿佛连阳光都受不了此地的肃杀之气而退避三舍。
两人入内一问,贵阳县令正好去石城郡慰军送粮了。众衙差被庞统的将军“虎符”唬得满脸惶恐,闻听二人是来寻犯人提口供的,忙不迭地领着二人朝刑狱行去。
牢房建在地下,是在地上掘一深坑,再于四壁上开凿刑室,层层叠叠,气象森严,梯级螺旋仿佛直通十八层地狱。包拯纵曾执掌刑狱典律,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大牢。
一路上,带路的狱卒絮絮叨叨地道:“二位大人是头一回来我们南疆吧?我们贵阳大牢是封闭最严的刑狱,自建衙至今从没走脱过一个犯人。”
庞统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劫饷的疑犯关在哪里?”
“回将军,象这样的重犯都是囚在最底层的‘森罗殿’里的。”
“‘森罗殿’?”庞统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大人还真当自己是阎罗天子了?”
狱卒不敢言声,只点头哈腰地赔笑。
一路上两边都是黯沉沉的囚室,里面关着些眼神呆滞、蓬头垢面的犯人。三人越行越深,走到后来日光渐渐不见,一股牢房特有的气味合着地底的阴寒之气沁上来,激得包拯打了个寒颤,不知怎的,包拯总觉得黑暗中仿佛有着什么,正窥伺着他们,他边走边回头张望,倏然止步才险些没压倒在庞统身上。
庞统被撞了一下,霍然回首。
白灯笼的光映得庞统脸色更白,眼神更冷,仿佛一把被冰水激过的剑。
冷而狂。
带着一股子煞气。
凑在一起便成了纵横天下、龙背击鼓的不可一世。
包拯被庞统眼神所慑,退了一步,喃喃道:“庞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不止有我们?”
庞统点点头,毫无预兆地一把拽过包拯按压到墙上。包拯刚要张口,忽然间‘叮叮叮’几声连响,接着便是一记金铁交击的脆响,随即灯火一晃,灭了。
地底深牢,本就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失了光源,更是暗无可暗。
暗。
暗得寂静无声。
包拯耳畔听得庞统绵长轻缓的呼吸,与此同时还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叫人惶乱的黑暗里,无声无形地却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仿佛正有一根冰条朝他刺来。
面目一阵袭人的刺凉,随即便听庞统森冷地叱了一句:“找死。”
“铮”地一声,刀剑交击溅起的火花一闪即灭,再亮起时,已在庞统手里。
逐渐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轮廓,也照出满地狼藉。包拯这才看清庞统一手持剑,一手执着火折,束发的金冠断了,长发披散,状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