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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责之刑轻易不会赐到嫔妃身上,这责罚得很重了。
太后面色冷淡:“哀家罚她,是因为她糊涂得无药可救,只得硬堵住她的嘴。呵,皇帝行事悖乱惹出这样的事,她倒只知怪到你头上,一口一个‘蛊惑君心’‘祸乱宫闱’,把皇帝摘得干干净净,真是笑话!论身份年岁阅历,你若要为此事担上罪名,皇帝就当被千刀万剐了才是!”
这话中显有对皇帝的怨怼。
顾燕时听得心惊,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应,私心里却很认可其中道理。
就是呀!论年纪她比苏曜还要小上五岁,论权势更不及他分毫。
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她自问算不得什么贞洁烈女,可也总没道理将错处尽数归到她身上,倒好像他一个正人君子只是被她玷污了一样。
太后长缓一息:“你日后便安心吧。哀家与你虽没什么交情,却不是个糊涂人,不会平白为难你。其余的……”她顿了顿,“哀家也管不了皇帝多少,你多加保重。”
“……诺,臣妾知道了。”顾燕时怔了怔才回过神,赶忙应声。
“回吧。”太后摆摆手,“晋了太妃,原该挑一处殿阁给你住。但先帝妃嫔众多,寿安宫已没有那么多的殿。欣云苑你若住得还舒心,就先不动了。”
“好。”顾燕时点头,“臣妾觉得欣云苑很好。”
太后颔首,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她会意地起身告退,离开慈安殿,忽而觉得天色明亮了许多。
太后比苏曜好得多了!
她心下这样想,转念又觉,这话好像有点没良心。
太后是明事理,可苏曜实实在在地帮了她。即便他另有图谋,她也很该念他的好。
顾燕时想得闷闷的。回到欣云苑,兰月尚未回来,她让玉骨去备了膳,简单吃了些,就传了医女来,给她看背上的伤。
医女自不知这伤从何而来,顾燕时说是下台阶时不当心摔了一跤,也还算可信。
伤势不重,医女为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就告了退。她上过药,唤来陶成:“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们关上院门,莫让旁人进来。”
“诺。”陶成应下。
顾燕时又着意叮嘱:“尤其是张妙仪。她若来求见,不论说什么,你们都必要挡住她。”
“下奴明白了。”陶成拱手,就告了退。顾燕时褪去外衣躺到床上,腰酸背痛旋又袭来,直令她倒吸了口凉气。
万幸,事情已了。苏曜昨晚的语气听来也没心思继续拿捏她,她可以安稳度日,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她怀着这份庆幸昏昏入睡,梦境漫开,却是一片旖旎春光。
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做这样的梦。梦中是紫宸殿的床榻,他如昨日在水中一般紧搂着她,干涩的薄唇抚过她的脸颊。他温热的手掌垫在她的腰下,身上动作不止。她似乎享受其中,又仍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羞耻感将她扯住。
她便下意识地推他,他带着那股熟悉的邪笑,低哑地唤她:“母妃……”
顾燕时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
她一时呼吸急促,边缓神边撑坐起身。窗外阳光正烈,应是已至晌午,兰月也回来了,见她醒来,上前道:“姑娘,琵琶取回来了。”
“好……”顾燕时睡意尚未退尽,懵懵地点头。
兰月又说:“可姑娘要的药……”她止了音。
顾燕时撑坐起身,多有愕色:“陛下不给?”
兰月点头:“陛下说……‘要避子汤做什么?有孕生下来便是’。”
“他……他混蛋!”顾燕时骂出声。
兰月听得心惊,慌忙转头四顾,见旁人都不在房中才松一口气,坐到床边攥住她的手:“姑娘小声些。让奴婢说,也不必太紧张了。这种事……也不是说怀就怀的。”
顾燕时低着头:“我知道。”
她自知怀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是心下生着一股无名火,恼恨他的无所顾忌。
他怎能这样,半分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倘她有了孕——先帝已故,太妃有孕,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都必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可他连一副避子汤都不肯给她。
顾燕时越想越是恼火,直气得掉下眼泪。兰月见状一慌,忙要哄她,她摇摇头,用手背抹了一把,强笑:“没事的。你说得对,怀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今大事已了,我日后再不必去见他,是喜事,我不该哭!”
“是。”兰月摸出帕子帮她拭泪,“姑娘别难过了。这几个月着实难熬,姑娘熬了过去,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有着这个太妃的位子,姑娘一辈子都可衣食无忧,再没什么可担心的。”
“嗯。”顾燕时低着头,点了点,令自己扬起笑,“今晚咱们一起下厨,做些好吃的来。”
“好。”兰月随着她笑。顾燕时擦干眼泪,就不再想那些烦心事,起床走向妆台,好生梳妆去了。
午后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苏曜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年关还剩几日,撇嘴嫌弃可躲懒的时间太短。
角落处的窗户“吱呀”一响,他循声看去,一道黑影翻进屋来。
苏曜出言讥嘲:“白天穿夜行衣真的很傻。”
“……”林城没理这话,走到桌边,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
苏曜也坐起身:“怎么这样久?她们都聊了什么啊?”
“您母妃刚睡醒。”林城面无表情,顿了顿,又道,“那个叫兰月的,告诉她陛下不肯给避子汤,她气得直哭。又说反正日后不必再见陛下了,是大喜事,不该哭。”
苏曜眉心一跳:“呵。”
“然后兰月安慰她说,守着这个太妃的位子可一辈子衣食无忧,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林城一五一十地说完,“没别的了。”
苏曜拧起眉头。
林城打量着他,身子往前倾了些,手肘支在膝头:“看上的姑娘心思简单,并无陛下猜想的那些谋算与来路,于陛下而言是不是件好事?”
“少管闲事。”苏曜淡声,“她是静太妃,我父皇的妃嫔,你少多嘴。”
“……”林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苏曜不再理他,仰面躺了回去。
林城说得对,若他先前的那些怀疑皆是错的,是件好事。
他承认初时与她你来我往只是为了探底而逢场作戏。
那时他认定她背后别有靠山,便有心着她的道,也请她入他的瓮。
但,小母妃实在怪可爱的。
若她真没问题,他会很愿意留她一命。
相较于杀了她,他更愿意把她禁锢在身边。
他就爱看她敢怒不敢言。
第26章 猜测
顾燕时当晚真的兴致勃勃地下了厨; 与兰月一起做了好几道好菜。又让陶成去取了些甜甜的果酒,美滋滋地吃了一顿。
但其实在用这顿膳的时候,她心中并不太安宁。
苏曜这人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行事风格放纵不羁; 她拿不准他日后还会不会纠缠他。
翌日天还不亮; 她就被窗外传来的哭声吵醒了。
女子呜咽的声音压抑凄惨; 听来既是在隐忍委屈,又反倒极尽委屈。顾燕时睁开眼; 撑起身,扬音唤道:“来人。”
值夜的玉叶推门而入,至床前福身:“太妃。”
顾燕时问:“谁在外面?”
“是张妙仪。”玉叶回道; “在外哭了有一刻了。”
顾燕时皱眉:“不是说了要挡住她?”
“是。”玉叶低下头; “但奴婢们实在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来。外头值夜的是小司,年纪太小,实在拦不住。推搡了几番她强闯进来,倒不好硬拖出去了; 太妃恕罪。”
顾燕时抿唇,凝神斟酌片刻,便下床:“我去见她。”
玉叶闻言; 忙侍奉她更衣。天还黑着,外头冷得很; 顾燕时着意挑了件厚实的斗篷,在身上拢得紧紧的。
行至外屋推开门一瞧; 却看见张妙仪只穿着单衣跪在院中; 披散下来的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是脱簪谢罪的样子。
见她出来,张妙仪连忙膝行上前; 又怕惹她烦,不敢凑得太近,只行了两步就顿住,叩首下拜:“静太妃……您救救臣妾吧!那杖刑会……会打死人的!”
顾燕时迈出门槛,立在檐下石阶上,淡看着她:“宫正司行事有分寸,不会打死你的。”
说话的工夫,玉叶贴心地从屋中搬了张椅子出来置于她身后,顾燕时就气定神闲地落了座。
张妙仪听她那样讲,惊恐更甚,连连摇头:“不……太妃!臣妾出身低贱,是……是被尚寝局拨去侍奉陛下的,陛下也不喜欢臣妾。如今太后金口玉言,宫正司那些人……”
张妙仪言及此处,紧一咬唇,手拽住了她的裙角:“太妃开开恩!那些话……那些话并不是臣妾编来害您的呀!您打死臣妾,或许能嚇住旁人,堵住他们的嘴,可若是……有您不知道的人恨着您,便是堵了旁人的嘴又能如何?总还会对您动手的。”
顾燕时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听她说完,摇摇头,轻言细语地告诉她:“首先,不是我要打死你,懿旨是太后下的。而且在我看来,太后也并不想要你的命,若宫正司下手重,你变成鬼也该找他们算账才对。”
张妙仪惶然:“太妃……”
“你后面的话又是什么意思?”顾燕时黛眉浅蹙,“莫不是你查到了些端倪,要与我谈个生意?我若肯去向太后求情,你就告诉我那些事?”
若是这样,她其实没有什么兴趣。
如果她能与苏曜再不见面,明枪暗箭自能烟消云散。而如她不能,恨她的人会多得很。
太后昨日已将责罚张妙仪的缘故说得那么清楚。要她为着一点未知有没有大用的“端倪”惹太后不快,太不划算了。
张妙仪却惶恐道:“不……都是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