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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为时很久了。他失去了意志力和自制力,高声尖叫起来。这喊声在夜空中嘶鸣,在一家又一家的房舍之间震响,在背后的山岭里回荡,像是有一伙魔鬼发现这声音中充满了不幸和恐怖,便将它当作玩物,抛来抛去嬉戏玩弄。
〃完了!〃牧师用双手捂住嘴,喃喃说道。〃全城的人都会被惊醒,匆匆赶来,在这里发现我!〃
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这声尖叫在他自己受惊的耳朵里的回响,也许远远超过它的实际力量。城里的人并没有给闹醒,或者,即使是给闹醒了,但是睡得昏昏沉沉的人把这喊声误以为是惊梦中的呼喊,或者是巫婆的闹声……在那个时期,当巫婆随着恶魔飞过天际时,在移民聚居区或孤家村舍上空时常可听到她们的声音。牧师没有听到骚动的迹象,便睁大双眼,向四周望了望。在稍远的另一条街上,在贝灵汉总督宅邸的一个内室的窗口,他看到了这个老长官的身形,手里提着一盏灯,头上戴着白色的睡帽,身上裹着长长的白色睡袍。他看上去活像一个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鬼魂。显然刚才的叫声惊醒了他。再者,在这同一座房子的另一个窗口,出现了总督的姐姐,西宾斯老太太,她手里也拿着一盏灯,尽管隔得很远,却仍能看出她脸上那副愠怒不满的表情。她把脑袋探出窗框,不安地朝天空仰望。无疑,这个令人敬畏的老巫婆听到了丁梅斯代尔的叫喊声,并把这喊声及其无数的回声和反响,解释成恶魔与梦魔的喧嚣,大家都知道她常同他们一起在林中漫游活动。
老妇人一发现贝灵汉总督的灯光,便立即吹熄了自己手里的灯,隐身不见了。很可能她已经飞上云端。牧师再也望不见她的踪影了。总督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幽黑的夜色,也从窗边走开了,因为在这样的漆黑夜色之中,要想看到远处,无异于他能望穿石磨的磨盘了。
牧师变得比较平静了些。不过,他的目光很快碰上了一道微弱的闪光,开始在远处,慢慢从街的那一端由远及近。它投射出的微光,让人可辨认出这里是一根灯柱,那里是一道花园篱笆;这里是一扇格子窗的玻璃,那里是一个唧筒,水槽里还灌满了水;这里又是一扇拱形的栎木门,上面还配有一个铁的门扣,下面放着一段粗大的圆木当作门阶。丁梅斯代尔牧师大人对这一切细节都留意观察,尽管他坚信自己的末日随着他听到的脚步声在悄悄地临近,同时,他也知道再过一会儿待那盏灯笼里的灯光照到他自己身上时,便要把他长期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当灯光越来越接近时,他看到在那光圈里的人正是他的牧师兄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威尔逊牧师大人;他正如丁梅斯代尔先生猜测的那样,他定是在某个弥留者的病榻边做完祈祷归来。事实果真如此。这位好心的老牧师刚从温斯洛普总督的停尸房中回来,那位大人就在那个时辰里由尘世升入了天国。此时,老牧师像古代的圣者似的,周围罩着一圈光环,使他在这邪恶的黑夜中熠熠发光……这光辉仿佛是已故的总督把自己的荣光遗赠给了他,又仿佛是在老牧师仰望那凯旋的朝圣者跨进天府的大门时,他把遥远的天府光华吸到了自己身上……总之,此时仁慈的老牧师正手提灯笼,借着灯光走回家去!也正是这盏灯笼的微光,触发了丁梅斯代尔先生上述的种种遐想,他不禁莞尔而笑……不,他几乎对那些想法放声大笑……然后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疯了。
威尔逊牧师大人走过刑台,他一手用黑色宽袖法衣紧紧裹住身子,另一只手把灯笼举到胸前,此时此刻丁梅斯代尔牧师几乎禁不住要开口说:〃晚上好,可敬的威尔逊神父!我请求你上这儿来,跟我一起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天啊!丁梅斯代尔真的说了吗?有一瞬间,他相信这些话已脱口而出,但是实际上这些话只是在他的想象中说的。可敬的威尔逊神父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细心地瞧着他脚下泥泞的道路,根本没有朝刑台瞥上一眼。在那闪烁不定的灯光渐渐远去全然消逝时,年轻牧师从袭来的一阵晕眩中发觉,刚才的几分钟确实是一场叫人失魂落魄的危机,虽然他竭力用令人凄然的强颜欢笑来宽慰自己。
不久,类似的可怕而滑稽的念头又悄悄地潜入他脑海中的那严肃的幻想里来了。由于他不习惯深夜的寒气,他觉得四肢越来越僵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能走下刑台的台阶。天拂晓后,人们就会发现他在那里。周围的居民将开始起床。最早起床的人,走进暗淡的晨曦时,将会看到有一个轮廓模糊的身影高高地站立在耻辱台上,于是他出于惊骇与好奇会发疯般地去挨家挨户敲门,召唤人们来看一个死了的罪犯的幽灵……那人肯定是这样认为的。晨霭中的骚动从一家传到另一家,随后,曙光渐渐增亮,老汉们匆匆地爬起床,穿上法兰绒长袍,主妇们竟顾不上脱掉睡衣。平时衣冠楚楚,见不到头上一根乱发的体面人物,此时也会披头散发地跑出来,站在众人面前。老总督贝灵汉会歪戴着詹姆斯王朝时期的环状皱领,紧锁眉头走了出来。西宾斯太太由于夜里在林中漫游,裙裾上还挂着小树枝,而且因一夜未睡,脸色比平时更加难看。好心的威尔逊神父在死者的床边熬了半夜,正在做关于荣耀的圣徒梦,对于这么早从梦中给吵醒,窝了一肚子气。前来的还有丁梅斯代尔教堂中的长老和执事,以及对牧师崇拜之极的少女们,她们各自在洁白无邪的胸中为他建起了神龛,这时因为仓皇混乱都来不及披上头巾。总之,全镇人都会手忙脚乱地跨过门槛走出来,围在刑台旁,仰起他们惊愕惶恐的面孔来探望。他们会隐约地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人,额头上映着东方的红光,那会是谁呢?除了阿瑟·丁梅斯代尔牧师大人,还能是谁!他这时已经冻得半死,满脸羞惭地站在海丝特·白兰曾经示众的地方!
牧师正被这一荒唐恐怖的情景弄得神思恍惚之时,却不料有人蓦地发出了一阵狂笑,使他大吃一惊。紧接着传来一阵儿童的轻松飘逸的笑声,这笑声使他的心为之颤抖……但是他不知道那是由于剧烈的痛苦还是极度的欢乐引起的……他辨认出那是小珠儿的声音。
〃珠儿!小珠儿!〃他稍停片刻后叫道;然后,他压低了嗓音说,〃海丝特!海丝特·白兰!是你在那里吗?〃
〃是的,我是海丝特·白兰!〃她应答道,声音因惊讶而打颤。这时牧师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正从人行道上向这边走来。〃正是我,还有我的小珠儿。〃
〃你从哪里来,海丝特?〃牧师问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一直守护在一个死者的床边,〃海丝特·白兰回答道。〃是在温斯洛普总督的床边,给他量了袍子的尺寸,现在我正往家走。〃
〃上这儿来,海丝特,你和小珠儿一块过来,〃丁梅斯代尔牧师大人说道。〃你们母女俩从前已经在这儿站过了,可是我当时没有和你站在一起。再上来一次,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
她牵着小珠儿的手默默地登上台阶,站在平台上。牧师摸到孩子的另一只手,握住它。在他这样做的一瞬间,似乎有一股不同于他自己生命的新生命的潮水汹涌而来,像一股急流直冲他的心房,注入他的血管流遍全身,仿佛母女俩正把她们生命的温暖传送给他几乎麻木的躯体,三个人形成了一条通电的链条。
〃牧师!〃小珠儿悄悄地说。
〃你要说什么啊,孩子?〃丁梅斯代尔先生问道。
〃你愿意明天中午,跟我和妈妈站在这里吗?〃小珠儿问。
〃不,不行,我的小珠儿,〃牧师回答道;由于那瞬间注入的精力使他恢复了元气,那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生命的害怕示众的恐惧又袭上心头;而且他想到眼前的这种团聚……虽然也有一种奇怪的欢愉,却也叫他心惊胆颤。〃那不行,我的孩子。真的,相信终有一天,我一定跟你,还有你的妈妈,站在一起,只是明天还不成。〃
珠儿笑了,同时想抽出她的手来。但是牧师紧紧地握着它。
〃再待一会儿,我的孩子!〃他说。
〃可你敢答应我吗?〃珠儿问道,〃明天中午你会拉住我和我妈妈的手吗?〃
〃明天不行,珠儿,〃牧师说,〃得换一个时间。〃
〃那什么时候呢?〃孩子一个劲的追问。
〃最后审判日,〃牧师低声说道……说来奇怪,那是一种职业习惯,一种以传播真理为己任的职业感驱使他对孩子作出这样的回答。〃到了那一天,你妈妈,你,还有我都将站在审判席前。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光天化日之下是看不到我们站在一起的!〃
珠儿又笑了。
但是丁梅斯代尔先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乌云密布的夜空,闪出一道宽阔的亮光。这无疑是一颗流星发出的光,守夜时常会看到这种流星在广漠的苍穹中燃成灰烬。它的光是那么的强烈,把天与地之间的层层密云,照得通亮。那广阔无际的苍穹变得雪亮,犹如一盏巨灯的圆顶。它像白昼一样清楚地显露出街道上的熟悉的景色,但是一种不寻常的光照射在熟悉的东西上总会带给人某种可怕的印象。那些建有突出楼层和古怪三角顶楼的木屋;那些周围已发出春草的台阶和门槛;那些覆盖着刚翻出的黑土的园圃,还有那条稍有损坏,甚至在市场区段两侧都长了青苔的车道……这一切都清晰可见,不过都带有一种奇特的模样,似乎给予这世上的一切另一种道义的解释,一种前所未有的解释。就在那里站着牧师,他一只手捂住心口;还有海丝特·白兰,胸前带着那个针绣的闪闪发光的红字;在她旁边站着小珠儿,她本人就是一个象征,是把两个成人连结在一起的纽带。他们三人站在亮如正午的光辉里,这光既奇特又肃穆,似乎那就是要揭露一切隐秘的光,要把一切相属的人结合在一起的曙光。
在小珠儿的眼神里含有邪气;在她仰望牧师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一种顽皮的微笑,这种笑使她的表情常常显得很精灵乖